拨霞供与晚来雪(2/2)
万籁俱静,只听见水声潺潺。
她推门而入,阁内正中放置着一整块黄梨木,上面镶着用玉石雕砌的棋盘。
此刻却摆放着涮锅和各色吃食,叶蓁蓁有些傻眼。这姑奶奶也太暴殄天物了!玉石桌放涮锅,不过倒是隔热。
肉片早已切成薄薄的一片片码好,并以料酒,花椒,酱汁提前腌渍。
涮锅里盛着泉水,除了姜片和香叶外什么都没有加。r/>
苏幕是沈员外妾室,去年刚从扬州来的,模样极好,性子温柔,歌喉舞技皆是一绝。她本就生的极美,身段窈窕,夜色下更显娉婷袅娜。
叶蓁蓁曾听沈银提过,她是沈员外重金买回来的瘦马,但为人正经不扭捏,也没有府内其他小妾那般上不得台面的做派。
若不是知晓她的来历,当真是看不出来她的过去。她平日里看着像是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不争不抢,知书达理。
沈夫人怜她身世坎坷又惜她乖巧,刻意擡举,所以沈银时常与苏幕一块玩,也就熟识了叶蓁蓁。
叶蓁蓁初见苏幕,只叹世上竟有如此美人——她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美。
在她的模样上,再多长一分便胖,少一分就瘦。多一分艳俗,少一分寡淡。多一分造作,少一分呆板。一切都是正正好。
苏幕见叶蓁蓁到了,便帮她把碗筷放好。“你可来了,快快下肉!”
“有哪些肉?”
“野兔肉,羊肉,还有牛肉。你说巧不巧?我想吃涮锅正遇上有卖牛肉的,说是牛刚没就宰了。”沈银跟叶蓁蓁说着话手是一点没停,飞快夹了肉放锅里。
没一会儿锅里翻滚起咕噜热浪,几双筷子同时伸进锅里捞肉。
薄薄的肉汆熟后皱巴巴缩成一团,放进蘸料堆里一滚,再送入口中。
香!辣!鲜!嫩!
先是嗅到麻油的清香,再是肉片的鲜嫩,而后感受到舌尖一阵阵麻意,大冷天吃这一锅热腾腾的涮肉有说不出的舒服。
蘸料放了姜末,葱花,蒜末,带来辛辣的口感的同时祛除了肉的膻味。
花椒,是舌尖麻意的来源。另外还有麻油提香,陈醋解腻。小小一碟蘸料,能够调动起全部的味蕾。
此时再来上一口鹅黄酒,浓郁的味道瞬间被冲淡,似是把鲜味包裹进了五脏六腑。
席上无人说话,只有迫不及待地吞咽之声,几箸筷停后三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怪道文人骚客也爱吃这乡野玩意儿,味道着实好,他们还给这涮锅起了个颇具诗意的名字。”沈银感叹着。
“什么名字?”
“叫做拨—霞—供……拨菜的拨,晚霞的霞,供品的供。”
“哦?拨霞供?此名可有说法?”苏幕问道。
“有道是‘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
“倒是贴切,浪涌应是这煮沸的水,涮肉嘛就像拨开层层晚霞。”叶蓁蓁觉着这句诗颇具意趣。
“可不是,来尝尝这野兔肉,不常有啊!”
“嗯,兔肉比牛羊肉硬些,都是精肉,嚼着香,就是脑仁子疼!”
“再下点菜!”
谈笑间有丫头进屋道:“小姐,外头飘雪了。”
“真的呀?前几日接连是阴天,昏昏沉沉的不见下雪,放晴了一天倒还下起雪来了,我出去看看。”沈银一听见有雪立马放下筷子出去。
“唉……别急,穿好披风,一起出去吧!”
暗沉夜空不见星,只余下漫天白雪。
叶蓁蓁用手接住雪片,到掌心还没来得及融化就看清了它复杂的纹理。这次的雪比上次越王台的大多了,一直下的话明日怕是有一尺多高了。
“今年雪来的晚了些。”
叶蓁蓁却觉得刚好,“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把酒拿出来,我们边赏雪边喝!有美酒佳肴,有美景,还有美人,齐活了!”
暖酒入口,温润的液体划过喉咙,暖意传至四肢。
叶蓁蓁趴在栏杆上望着亭外雪景,一手提壶,一手捏着酒杯,有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杯中,一饮而尽。
“鹅黄有些淡了,雪夜要喝最烈的酒。”她不无遗憾地说道。
“烈酒?老槽烧?还是烧刀子?这几种酒在越州可不多见。”苏幕柔声道。
“是啊!越州喝的多的是偏绵软的酒,我听我爹说过,往北去烈酒喝得多,北方比我们这冷多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北方是长什么样的?冬天湖水会冻住吗?真想去看看。”沈银插话道。
“嗯,我也想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可惜……”叶蓁蓁喃喃自语,她的声音很轻,并无人听见她在说什么。
她看着纷纷扬扬的雪眼神逐渐朦胧,三人各怀心事,静默良久。
叶蓁蓁想起红梅一事,提议道:“我们明日一齐去寂空寺吧?城内雪一尺,山中雪一丈,踏雪寻梅,如此胜景不应辜负!”
“好呀!明日无事,去寂空寺打发下时间也好。”苏幕笑着回t应。
“好!我也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卯时,车在门口等你们。夜已深,我该回了。”
“你且等等,我让人送把伞来。”
待伞送至,叶蓁蓁又一次在心里感叹,沈家连把伞都如此贵重精致,到底是皇商啊!
她撑着伞慢悠悠地往外走,青石水桥下波光粼粼,她像是一只腾跃在水面的鹤,在风雪中独自伫立。
走出沈园后她转身回望,只见楼内灯影幢幢,人影绰绰,灯火通明燃至白昼,“富贵太平无忧虑”大概说的就是此等景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