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饭与冷元子(1/2)
冰水饭与冷元子
暮色四合,清月东升,华灯初上。葫芦院早早将灯笼挂在树梢,等隔壁的小娘子过来敲门。
夜晚的暑气比白日稍弱,微风一吹能带点凉意,裴望之把书房的窗打开通风。屋外的虫子一如既往的喧闹,吱吱叫个不停。
裴望之手执不同颜色的棋子在窗边对弈,脑子里却在想叶蓁蓁曾跟他说过“自己‘怕热又畏寒’”。他嘴角勾起无奈地摇摇头,瞧给她娇气的。
叶蓁蓁应该是他见过的最娇气的人儿,冷不行,热也不行,细皮嫩肉被蚊子一咬就肿的很夸张,不小心磕碰下都能对着他掉眼泪。
可每回自己见着她的“伤痕”还是忍不住心疼,真不不通这祖宗是怎么练出一手好厨艺的?
叶蓁蓁的手上不单有老茧,还有刀口和烫伤,和其他处的皮肤全然不同。想到这裴望之不由的叹气,她看似娇气,要紧事上倒不见退缩软弱。
“咚,咚,咚”,葫芦院的门环被叩响,裴望之亲自将娇气人儿迎进了侧厢。
“咦,怎么还多了种饮子?”叶蓁蓁刚一进门就直奔饭桌而去。
裴望之道:“不单有香薷饮,还买了雪泡缩脾饮,你要的水饭也有,还有杨梅酥山,你再晚些来它可要化水了。”
“呀!真好!我正热着呢!”说完兴奋地吃了口酥山,只觉身子瞬间清凉,胃口也开了。
“你也吃啊,这么多我吃不完。”叶蓁蓁递给裴望之一个勺子,示意他从另一边挖着吃。
两个人相临而坐隔的很近,头怼着头吃着一盒酥山,半晌叶蓁蓁突然指着裴望之狂笑,边笑边说:“我们好像在吃狗食,像不像大黄和二黄凑在狗食碗前面一块吃?”
裴望之觑了她一眼,平静的说:“你可以是,我不是。”哪有人将自己比作犬类的?
吃完酥山吃鲜鱼脍,红润的鱼肉裹上新鲜山葵磨出来的芥酱和酱油,油脂丰润,鲜美异常。
叶蓁蓁感叹道:“太鲜了,真好吃!”,裴望之点点头表示赞同,盛夏吃鱼脍太对了,冰冰凉的将暑热都赶跑了。
还有被切的薄薄的透明白鱼片,叶蓁蓁事先洒上了盐粒和一点点油拌了拌,直接吃清爽鲜滑。她斟满了酒碰了碰裴望之的酒杯,豪爽的说:“干了!”
琴酒入喉,清口顺滑,丝毫不烈。“之前就想问你,此酒为何起名‘琴酒’?”裴望之问道。
叶蓁蓁答:“其实应该叫‘清酒’的,与之相对的是浊酒,只不过清酒的名字过于常见,而且种类很多,我便取了相同的音,琴字。”
裴望之点头道:“原来如此,它入口柔,喝起来不费劲,倒真有几分琴曲的悠扬之感,尤其适合天热的时候喝。”
“对,琴酒适宜冷着喝,黄酒一定要热着喝,所以我夏天主要卖琴酒,还有杨梅青梅酿的果酒。”
“琴酒黄酒除了颜色不一样,口感上也大相径庭。为何?”
“酿酒用的粮食不同,琴酒酿造用的大米,黄酒用的江米。黄酒发起热来可比琴酒热多了,夏天喝通体烧,不舒服,还是等到秋冬喝吧。”
裴望之第一次听酿酒,觉得很新奇。“酿酒也有这么多学问?我今日才知是用不同的米酿的。”
“酿酒可是门大学问,用哪种米,放什么曲,在何时开酿,还有放酒的地方可都有讲究,要每一步都凑到正正好才能酿出一坛美酒。
哦,对了,还得有耐心,太早或太晚打开泥封都不行。”叶蓁蓁说起酿酒来头头是道,眼睛放着光。
裴望之盯着她流光溢彩的眸子,没话找话说:“你会酿酒吗?”
这不是废话吗?酒窖的主人还能不会酿酒?
叶蓁蓁头一昂,言道:“我当然会,我可是月下楼少东家!酒窖未来的主人!我从小就跟着酒窖师傅学酿酒,酿的可好了,刚来京城那会儿闲不住酿了几坛大米酒,等时候到了送你一坛。”
“那敢情好。你为何不酿拿手的黄酒,倒酿上清酒了?”
“越州黄酒里有一味重要的引子——鉴湖水,京城没有。左右是酿不出在越州时的味道的,干脆酿清酒。等粮食收成,我再酿些烈酒高粱烧,清酒算是米烧。”
“米烧?那粟米呢?也能酿酒?”
“当然可以,粟米酿的酒也是清酒,但比起琴酒又稍浑浊。琴酒我用的精米,将大米的外壳磨去只留中间的米芯,如此酿出来的酒才清澈纯净,更显柔滑。
这样的酒没有多余的杂味,很适合做泡酒,像碧筒酒便是琴酒做底。当然了,工序多了价钱自然就高,单是制精米要用上好些小工呢。”
裴望之听到此已然叹服,叶蓁蓁在酿酒一事上是倾注了心血的,不是富商之女的随意玩票。她是真的喜欢酿酒,也酿的好。
他感叹道:“一行有一行的门道啊,我之前觉得读书致仕是最难的也是最值得做的事情,认识你之后才发现经商不容易,酿酒不容易,也都怪有意思的。”
叶蓁蓁白了他一眼,道:“裴公子狭隘了不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世间存在的每样物事,做起来都不容易,也都有存在的意义,何来高低贵贱之分?没有‘最’,只有‘都’。
你想当个真正为百姓谋利的官,就不能高高在上啊,得把你这份狭隘收起来,多看看这人间~”
裴望之听着她闲适的语气,内心颇为震动,此前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只一味告诉他读书,读好书就能当好官。
她的话虽有点冒犯可他却觉得……叶蓁蓁说的对。
一个连市井都未曾亲身经历过的官,不知百姓的冷暖,怎么能算是好官呢?又怎能提出切身利民的举措?
他站起来向叶蓁蓁鞠了一躬,恳切地说:“裴某受教。”那是士子之间常见的礼节。
叶蓁蓁觉得好笑,吃着饭呢,突然那么正经做什么?于是也学着向他鞠了躬,说道:“不客气。”随后咬了口脆生生的酸萝卜,又吃了口冰水饭。
裴望之莞尔,这丫头没个正行,打趣道:“你腌了多少泡菜萝卜啊?天天吃。”
“就一小缸,快没了,再腌就是了。夏天吃酸酸辣辣的萝卜开胃啊!水饭也好好吃,热的时候就想吃冷的。”
水饭是夏季卖的一种饭食,先用熬粥的法子熬米,再将浓稠的粥米放在冷泉里一冲。
冷泡饭吃起来冰凉清口,配上泡菜更是一绝,叶蓁蓁连吃几碗才放下。
“留点肚子,你看这是什么?”裴望之神秘兮兮的拿出一个碗。
“是冰雪冷元子!还是吴娘子家的,我要吃!”叶蓁蓁顿时来了精神。
吴娘子凉水摊的冰雪冷元子可有名了,排队得排一溜呢。据说是祖传的搓元子手艺,比其他小摊的元子要软滑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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