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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趴在桌上睡觉的,课上吃糖看漫画被章义华发现的,考好被当着全班的面夸奖的,没考好被叫到办公室谈人生的,运动会上的,才艺大赛上的,假期出游的,书店兼职的……
姜知意长呼一口气,发出了曾无数次被她感叹过的那句话——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诶咱拍张合照吧。”贺州提议。
“黑灯瞎火的能拍到嘛?”黄凡清不无怀疑道。
“可以开闪光灯,”贺州说着就把手机放到前面的围栏上,调好闪光灯和倒计时,退回来,“来来来,都看镜头!”
咔嚓一声,照片里,二十五岁的他们笑容洋溢,即使许多年过去,他们依旧风华正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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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半,姜知意和周昀琛回到了家。
陈姨已经入睡,他们放轻着脚步。
“周昀琛,陈姨要一直待在这里吗?”餐桌旁,姜知意喝着周昀琛给她做的蜂蜜水,小声问。
“看她的想法。”
“那这座房子。”姜知意没说完整,因为他也不了解房子具体的主人是谁。
“我买下来了。”和纪柏创业后,周昀琛手里有了资金,就将这房子从周尚康手里买了下来。
“哦哦,”姜知意点点头,“周昀琛,以后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把陈姨接去和我们一起住吧,前提是她愿意的话。”
周昀琛无异议。
对他而言,陈姨早已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楼上卧室内,姜知意在床沿坐了半响,放空大脑。
她应该去洗澡,但她不太想动。
那就再坐一会儿。
她发着愣,周昀琛弯腰捏捏她的脸:“去洗澡。”
“你先去洗吧。”
等男人脱了上衣,赤裸着劲瘦有力的上半身,姜知意被定住似地目光一瞬不移。
是酒精壮胆?还是什么原因。
她忽然色.心发作是怎么回事。
“周昀琛,”姜知意脸不红心不跳地慢吞吞朝他走去,然后像个八爪鱼一样抱住他的腰缠着他不放,撒娇道,“我好累,你帮我洗,我要和你一起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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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在年轻人离乡的过程中逐步散去。
先是蒋安,再是黄凡清,最后到了姜知意和周昀琛。
在去北城前,姜知意和何之初见了一面。
刚一见到人,她就笑了。
果不其然,男人还是熟悉的牛仔套装。
姜知意没有问他过得怎么样,因为她觉察到了,从他的表情和语气中。
新年快乐四个字两人已经在微信中发过,姜知意问他:“今年也待在清源吗?”
何之初喝了一口咖啡,说:“不了,今年去霖城。”
“真的?”
“真的,”何之初放下杯子,“我爸去世了,我妈说她遇到合适的人会改嫁,所以我自由了。”
短短几个月,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
“没和你说是我觉得没有必要,”何之初微微笑着,“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常。”
没有人知道人生这条路中会突发什么意外,打得人措手不及,同样也没有人会立即找到解决意外的办法。
对于现在的何之初,他已经全然不在乎,也没什么可在乎。
他只管随遇而安。
再说的通俗一点,没有念想了,走一步算一步。
“姜知意,这世界真是操蛋啊。”男人语气里有不甘,有无奈,有坦然。
“可我还是想试试,试试活下去。”
晚上,姜知意躺在王君兰的床上,床下身上是陈姨给她铺的床单和棉被。
在清醒与睡着的临界点,她仿佛看见了王君兰。
“知意,回来的感觉怎么样?”老人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非常好,”姜知意冲上去抓住她的手,“君兰,你过得怎么样?”
“好得很,我在这边认识了不少人,他们对我都很友好,”老人笑容慈祥,顺着怀里小咪的猫毛,“关系最好的,是一个叫魏禾的小姑娘,嘿,你说神不神奇,我一来到这小姑娘就抱着我的胳膊不放,叫我奶奶,说什么会照顾好我。”
“那很不错,”姜知意说,“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她睡着了,我就把她叫过来和你见一面。”
“那君兰你现在可以叫醒她吗?”
“这可不行,小丫头有起床气,叫醒她她会哭的。”
姜知意抹抹眼,笑着说:“她以前就有起床气。”
“说起来,我也要去睡个午觉了,”老人扩了扩胸,颤颤巍巍地坐起来,“知意呀,我过得真的很好,所以不用担心我。”
她在姜知意的额头上亲了下:“想到我也不要哭,奶奶永远在天上陪着你。”
“新的一年,敞开怀尽情享受你的人生去吧。”
“君兰!”
紧紧握着的胳膊忽地凭空消失,姜知意用力去抓,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眼泪夺眶而出,浸湿了枕头。
-
“刘t姨林姨,还有陈姨,这些就够多啦,其他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三个中年妇人置若罔闻,还在往后备箱塞着东西。
“超市里都是速冻饺子,没有多少馅,又贵又难吃,没给你们太多,你们回家直接烧开水煮就行,不费事儿。”
“这是你蒋叔在集上买的草莓和橘子什么的,都洗好了,留你和昀琛在路上吃。”
“知意你不是喜欢我做的卤牛肉吗,我做了很多都给密封成袋了,还放了几袋冰块,你回到家千万别忘把它们放进冰箱里冻着。”
“上班也别忘记吃早饭,你和凡清上学的时候经常赖床不吃早饭。”
“也不要熬夜,我看手机上的专家说熬夜最伤身了。”
“还有还有,少点外卖,外卖都不健康。”
……
她们一句一句地念叨着,姜知意全都记在了心里。
“过去都过去了,以后一定要常回来,知道吗?”黄母万般不舍地说。
姜知意重重地点头。
“好了,走吧,”蒋母叮嘱道,“昀琛,路上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周昀琛颔首。
“那,我走了。”姜知意说。
“走吧走吧。”
姜知意走了一步,又猝不及防转身向她们飞奔过去,用尽所有力气抱住她们。
她哽咽着说:“刘姨林姨陈姨,我们都要好好的。”
“一定。”
车门关上,周昀琛启动车子,姜知意回过头。
白雪皑皑的天地里站着三位朴实的中年妇女,两边是参差不齐的房屋。
她在离他们远去。
这一刹那,姜知意想起了一六年冬天和乔思渝在宿舍里追的一部韩剧。
剧的最后一集,随着时间的流逝,双门洞里的五个家庭都一个接一个地搬了出去,存续几十年的烟火气就这样消失在了人世间,从此往后只存在于他们的记忆里。
或许五年、十年又或者根本用不了这些年,白林巷也会空无一人,甚至说面临被拆迁的风险,最后的最后,这里只剩下一片废土。
可那又怎样呢?几十年后,人也会死去。
再猛烈的伤春悲秋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终会化为乌有不复存在。
所以,姜知意收回目光,直视着正前方。
也许未来的路不会比过去更笔直,更平坦,但是她并不恐惧,她眼前还闪动着道路前方野百合和野蔷薇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