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霜正位（改）（2/2）
黑衣天书神色愠怒，他还从未被人如此威胁过，“小殿下可想过后果？”
“后果？无非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天道自会衍生出新的天书，新天书会以你为戒，再不敢生出歪门邪道的心思，往后安安分分的做个史官。”
明明是生死之际，可偏偏让天书想到游戏人间时，说书人讲过的俗语——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倒真是相当贴切。
这叫他如何甘心！
黑衣天书指骨噼里啪啦作响，眼看着青女即将消散，心底弥漫出一阵恐慌，忍不住喃喃道：“子时就快到了，但我仍有五成机会。”
“错，不是五成，是五成的五成。”
五成的五成，岂不是两成半？
黑衣天书没想到胜算这么小，“怎么可能是两成半？”
“生死各占一半是没错，但谁说我想活就必须做神仙？”青女耐心解释，“和尚生前就夸我有佛缘，如今得他一颗佛心，我岂不是缘上加缘，若入佛门定能修成正果，所以你的胜算只有两、成、半。”
两成半！
黑衣天书：“……”
两成半相当于毫无胜算！
恍惚间，黑衣天书觉得眼前不是棋桌，而是张赌桌。
赌得不是财宝，而是生死。
小少年面上有些孩子气的懊恼，但青女已占据上风，“你若不想祭阵消失，就老实回答我——到底为什么要掀起浩劫？”
黑衣天书喉头一哽，神情纠结的看向她。
“小殿下，天地分阴阳，天书亦如此，白衣天书太过天真，只想维护三界安宁，却不想天在上人在下，如果人间顺风顺水，凡人还会敬畏上天，祈求神明保佑吗？”
“只有听我黑衣天书的，时不时降下各种灾劫，才能让人世代臣服于天，敬畏且供奉神明，而所谓的浩劫虽授意于天，却成型于人。”
“人有七情六欲，便无法避免诱惑，总会有人行差踏错，掀起新的浩劫，亦会有天命之人，去平定这场浩劫。”
“说到底，也是人自己的因果。”
小少年声音沙哑，听在青女的耳里，却像是出鞘的长剑，带着鲜血淋漓的杀意，将她的冷静劈得荡然无存。
她执着的真相，原来如此，竟是如此，只是如此。
强撑的一口气终于卸掉，青女以手撑棋桌在轻笑，随着她的翻掌轻擡，坐榻下方的阵法浮空而起，阵型缩到巴掌大小。
对面的黑衣天书连连眨眼，总觉得小阵法很是眼熟，“为什么两仪共生阵，长得像朵海棠花？”
“那是因为，它本来就是一朵海棠花呀。”
青女看着掌心的白色海棠花，“小天书，你也不好好想想，我都要死了，哪里撑得起两仪共生阵，只是楼下有棵海棠树，我摘了个果子倒催成海棠，正好拿来诓你，谁让你不懂阵法。”
黑衣天书：“！！！！！”
小少年瞳孔不住震颤，海棠花直直飞向头顶，随着青女张开五指控制，海棠花消失不见，但玉碎之声不绝于耳。
很快，楼内玉景寸寸褪去，恢复成原本的景象。
黑衣天书捏着恢复鎏金字痕的衣袍，难得的蹙眉擡眼，“可是为何……为何我闯不出玉楼，一个小小的算盘精，怎么可能困得住我天书？”
“那是因为，我送给玉儿一道聚灵阵，一道含着佛门六字真言的聚灵阵，这座玉楼汇聚了儒释道三力，你自然破不开。”
真相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可落在黑衣天书的耳里，就像是道道九天惊雷，劈得他外焦里嫩！
青女起身下榻，径直往门口走去，临别时侧头道：“小天书，你说我是不是‘人定胜天’了呢？”
黑衣天书屈辱的手握成拳，想他堂堂天书，万物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可到头来却被一朵海棠花吓唬住，这叫他情何以堪！
他整个人又羞又气，气的脸红脖子粗。
身上黑衣掀起层层气浪，他整个人扯出层层幻影，终于在闷哼声中，从他身上分裂出白衣天书，闪身落座在棋榻对面。
白衣平和，黑衣阴鸷，画面诡异又相融。t
“你输了。”
“我没输。”
“子时将至。”
“将至就是未至，焉知她不会改主意？”
“那我拭目以待。”
“哼！”
黑白天书齐齐侧目，像是穿透了八方楼，直抵楼外的那道透明虚影。
冷月清秋，万籁俱寂。
君月和朱湛提灯并立，玉儿则巴巴站在一旁，见青女虚弱的出现时，君月一脸的关切，止不住的扬声道：“女鬼，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快要看不见了。”
朱湛则冷静的拿出药瓶，“这是怀谷长老炼制的固灵丹，服下或许有用。”
琉璃青瞳眼看着他们，面上露出一抹脆弱的笑，当初的九爻名声赫赫，堪称无所不知，可两百年后的九爻，只剩下荒冢孤峰。
不该如此，救世英雄不该如此的。
青女对着朱湛摇头后，意味深长的提醒道：“少侠，去敲响镇山钟吧，总不能故人重逢，却又遗憾错过。”
说罢，化作流光离开。
主峰广场上，透明的青女仰望着五帝神像，最终定睛在青帝神像上。
她凄凉的感慨道：“都说青帝大人神机妙算，是不是很早之前，就算定了我的开始，也算定了我的结局。”
神像静静地俯瞰着他，像是在聆听她的声音，却久久不见回应。
青女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已有了决定。
她虚虚做拈指状，凭空握住一枚白玉棋子，擡手掷向北方天穹。
这枚白棋，是八方楼主给阿妖的临别赠礼，收藏在合虚境的万花同春，于此时此夜被她召来。
或许以书入道的楼主，很久之前就预料到，她注定要落子无悔。
八方楼内的黑白天书见状，瞬间合二为一，飞身站在高高的八方楼顶，拔下头上的乾坤笔划过夜空。
但见夜空中星月消失，倒扣一张巨大的围棋盘，稳稳的接住白棋。
天地间，响起清脆的对弈落子声。
八方楼顶的天书见状，迅速捞起身上衣角，二话不说提笔落字，鎏金字体融入衣袍，一切已尘埃落定。
“司冬之神玄冥座下，司霜青女，正位！”
天书昭告完毕，戴回乾坤笔簪，空中棋盘也悄然隐去。
而听见消息的天地众神，则各有各的反应，财神目光落在面前长桌上，看着‘司冬之神’名下，孤零零的一枚金元宝，忍不住抚须大笑。
押宝的天庭神仙都觉得司冬寡言，又住在冰天雪地的空桑，赢面实在不大，可谁能想到，不被看好的司冬之神，竟是最后的赢家呢？
君月和玉儿刚到，就见空中落下片片飞雪，裹着重新挥洒的月色，简直美不胜收。
自云端传来两声龙吟，他们循声擡眼，就见两条黑龙踏月而来，其中一条黑龙的龙角间，有玄衣神仙负手而立，在漫天大雪里乘龙而降。
君月：“……”
玉儿：“……”
不知道为什么，腿脚有点发软，忍不住想要跪下呢？
两条黑龙御空盘旋，玄衣神仙则翩然落下，站到了白发青女的面前，露出一张欺霜赛雪的面容。
君月和玉儿双双屏气，总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带着冰雪气的凤眸对上阿妖清透的青瞳，恍如两百年前的蓬莱相见，只是这一次，青瞳不再茫然，反而带着久违的笑意。
司冬玄冥却满眼心疼，但他并不急于寒暄，修长的指尖落向她眉心，将满天的雪花凝做她眉心神纹，完成应有的封神礼。
层层光芒从眉心散开，将青女浑身包裹，等光芒收敛后，她已然由虚转实，青瞳琉璃，云髻雾鬟，飘飖风袖，成了名正言顺的司霜之神。
司冬玄冥声音清冷却目光温和，“座下青女，主掌霜雪，应时司职，莫要懈怠！”
青女郑重的俯身一礼，“司霜……领命。”
直到此时此刻，司冬玄冥才松了口气，伸手轻拍她肩膀后，就此拂袖离去，踏着黑龙消失在月下。
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八玄幽都的奈何桥上，忘川水凝成的水镜里，司霜青女正收回目光，水镜前的后土娘娘摇头，“还是输了呀！”
后土娘娘身侧的新孟婆挑眉，“青女明明没有直言，为什么天书就料定会是司冬呢？”
“白棋落于北方位，对应的自然是司冬，若天书连这点都猜不到，他也就枉为天书了。”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