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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第69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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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方桃一举赢下羽箭的比试,才让阿弟乖乖喝完了汤。

徐长安的腿好了,又住了一段日子,方桃的身子也已恢复如常,她要回自己的家,徐云遥不好再执意挽留她。

“我没空亲自去送方桃,你送她回家吧,”方桃的家前些年遭过洪灾,桃花村早就湮灭在洪水中,此番她回去,不知还能不能寻到自己家的宅院,徐云遥不放心地叮嘱弟弟,“要是找不到桃花村,无论如何,你都要把方桃再带回来,这可是件大事,不要掉以轻心。”

徐长安摸了摸头,不太自信地说:“这么重要的事,我能做好吗?”

徐云遥道:“你骑马赶车最是稳当,又会一些拳脚功夫,旁人都不及你,怎么会做不好?”

话音落下,后悔自己一时多夸了弟弟几句,徐云遥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徐长安则愣了好大一会儿。

以前长姐最烦他舞枪弄棒不学无术,可从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少年唇角的笑意勉强应下,重重点头应下:“姐,你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近乡情怯,终于踏上了回桃花村的路,方桃的心,却不安地砰砰跳动起来。

过往的记忆停留在去青阳镇之时,对于她自小长大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不仅没有褪色,反而愈加清晰。

当初清水镇发了洪灾,爹娘把她送到了县城的叔父家,方桃在叔父家等了他们很久,等来得却是爹娘为了救人,被卷进洪水中的死讯。

安葬过爹娘后,她住在了叔父家,后来叔父婶母逼她嫁给李员外家痴傻的儿子,她不得已骑驴离开,去投奔了姑母。

这一离开,不知过了几年,再回来时,大灰不见了,她的肚子里还多了个孩子。

思绪飘忽几瞬,方桃很快过神来。

远处青山连绵,马车顺着一条大道行了五里路,拐进一条乡间小道后,慢慢停了下来。

徐长安从车辕上一跃而下,敲了敲车壁,提醒道:“桃姐,到了。”

方桃定了定神,踩着车凳下了车。

桃花村和她最后一次所见并无差别。

入目所及之处,空旷无人,尽是丛生荒草,残砖断瓦。

当初洪灾时几十户乡邻或投奔亲友,或有县衙另行安置了住处,这里已无人再住。

方桃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起转儿来。

她家的宅院,在原来村子的正中位置,面朝村中那一条东西方向的街道,背靠家里的几亩田地,现在看去,房屋早就没有了,只剩了一株枝叶繁茂的桃花树。

方桃踩着长满荒草的街道,快步朝那株桃花树走去。

她越走越快,几乎小跑了起来,三尺高的荒草被她踩在脚下,很快出现了一条容人通行的小路。

担心她跌倒,徐长安急忙大步跟上:“桃姐,你可小心点儿!”

方桃在桃花树前停了下来。

枝繁叶茂的桃树,生命力顽强而旺盛,枝头挂着累累新桃,到了秋季,定然能摘下一大篮鲜桃。

方桃看着那桃树,弯唇轻轻笑了。

这地方几乎等同于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房屋宅院,也没有近邻乡友,方桃一个怀孕的妇人,住在这里是不可能的。

待她在村子里左右看了一番,徐长安便催促道:“桃姐,咱们回家吧。”

谁知,他却看到方桃动作极轻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长安,我想住在这里。”她微微笑着,眼神留恋地看着自己的家,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她有了至亲血脉,就又有了家。

只不过,这回她变成了娘,她要给肚里的孩子遮风挡雨了。

“我想在这里,建一座宅院,养一群鸡鸭,种上许多菜蔬和果树,养大我肚子里的孩子。”她轻声道。

方桃想住在桃花村,徐长安劝说无果,他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只能转而支持她留下。

要住在这里,就得重新盖院子,可方桃没有银子。

思来想去了一晚,翌日,她对徐长安道:“我要去找一户人家讨要东西,你敢不敢跟我去?”

徐长安双手抱臂冷冷一笑,不服气地甩了甩额发。

整个乐安县,他纵马往来,打遍整个县城不服管的小混子,还没有哪户人家,他不敢去的。

“桃姐,我人脉广,认识的人多,要不要给多带几个人手?”

方桃笑着点了点头:“越多越好。”

方桃带着徐长安,和他手底下的十多个小弟,浩浩荡荡去了城郊的一处巷子。

巷子里有个黑门大院,新漆的门板,悬着表彰的牌匾,门前蹲着两只三尺高的石狮子镇宅,看上去比寻常宅子气派得多。

方桃擡头看了眼牌匾。

那牌匾,是县衙表彰爹娘舍生救人所制,本是应该挂在她家门楣的,只是她家的宅子被水冲毁了,便明晃晃地挂到了叔父家。

方桃叩了叩门。

出来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高颧骨,四方脸,头上挽着发髻,插戴几根金银发钗,穿着青色绣花罗衫,手里慢悠悠摇着一把团扇。

看到方桃,罗氏一怔,拿团扇气呼呼指着她,劈头盖脸骂了起来。

“方桃,好你个没良心的,这些年你跑到哪里野去了,你还知道回来啊?叔父婶母养着你,打算给你定下员外家的好亲事,你骑着驴就跑了,简直是个白眼狼......”

还没等方桃说话,徐长安上前,一脚将她门口的石狮踹了个四分五裂。

“闭上你的嘴,不然你的下场,就跟这狮子一样!”

他晃了晃握紧的拳头,身后的十多个小弟也围了上来。

这些人个个斜着眼睛,抱臂握拳,一副盛气凌人的嚣张气焰,将罗氏吓得退后几步,再也没敢吭一声。

方桃把表彰她爹娘的牌匾卸了下来,对罗氏道:“当年县里给我爹娘送来牌匾,还曾发放过一笔抚恤银子,请婶母还给我。”

她虽是说着“请”字,脸上却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那罗氏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想用个法子糊弄过去,方桃冷冷道:“若是叔父婶母不还,休怪我上县衙告状了。”

到县衙告状,那不仅得还银子,还得挨板子了。

眼前这群人是不好惹的,罗氏咬了咬牙,去屋里取了五张银票,如数还给了方桃。

五百两银子,不仅足够重新盖完院子,还可以把整个桃花村修缮一新,再加上种地种树养鱼,也会绰绰有余。

方桃在镇上请来了泥瓦匠,买了木料砖瓦。

一个月之后,在她家原来的地基上,一座四方小院拔地而起。

没多久,村里的残砖断瓦都清除一新。

原来的土路变成了青石板所铺,各家原来被荒草覆盖的宅地都打扫了一遍,村里栽上了红花绿树,整个桃花村,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金秋九月,在肚里的孩子也快满月降生时,方桃住进了自己的小院子。

~~~

夜色已深,晦暗弦月高挂,四周静谧无声。

清心殿中,幽冷昏黄的灯烛摇曳着。

方桃的尸骨敛在棺椁之中,却没有下葬,黑色的棺木摆在大殿正中,火盆中尚未燃尽的纸钱闪烁着明灭的火光。

萧怀戬席地而坐。

年轻帝王凤眸微敛,脸色苍白如纸,拿起身畔的纸钱,一次又一次,将纸钱放进火盆中。

殿外响起轻缓的脚步声。

没多久,薛钰走了进来。

“皇上。”看着帝王那清隽瘦削的背影,她轻轻开口,温柔地劝说,“天色不早了,祭奠方贵人的事,让宫婢来做,您早点休息吧。”

最后一枚纸钱燃尽,火光映在帝王不辨情绪的眸底。

萧怀戬冷冷勾起唇角,没有回首。

他缓缓开口,嗓音干哑而冷冽:“朕迎娶你为皇后,给薛家无限荣宠,为何你还要置方桃于死地?”

薛钰蓦然一愣,一向温婉的脸庞神色突地变了。

“皇上此话何意?难道您怀疑臣妾谋害方贵人?皇上冤枉臣妾,方贵人腹中有皇嗣,就算是给臣妾一百个胆子,臣妾也不会对方贵人不利。”

一张密折冷冷地扔在了她面前。

萧怀戬低声冷笑起来。

自方桃落水溺亡那一日起,他便已有了疑心,五具劫匪的尸首打捞上岸,查出其身份籍贯,顺藤摸瓜,查清其中头领生前所有打过交道的人。

其中就有一个顶着假戒疤的男人。

萧怀戬立掌挥手,沉声道:“带进来。”

侯在殿外的人将一个鹰眼男人拖了进来。

他受过酷刑,面目青紫,身上血迹斑斑,看上去已经丢了大半条命。

薛钰双腿一软,扶着身旁的椅子,慢慢坐了下去。

人证物证都有,根本不必多说,鹰眼男人很快被拖了出去,殿内又恢复了清冷死寂。

看着殿内那尊黑黝黝的冰冷棺椁,薛钰越发觉得头皮紧绷,脊背发凉。

方贵人死了,皇上此举,分明是想要她来偿命。

薛钰暗暗咬紧了唇。

她是出身世家的贵女,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后,无论身份地位,哪一点不比身份低微的方桃强千倍万倍?

况且,自崔家落魄后,薛家一跃成为世家之首,当初皇上立她为后,正是为了平衡朝堂势力,安抚世家。

她知道萧怀戬心有所图,他意欲分化世家权势,改革朝廷所积弊端,肃清世家贪腐之状,推行科举,提拔寒门士子,笼络天下英才,开创太平盛世。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她可以以薛家为保,辅佐他成就宏图大业,做一个青史留名的千古明君。

贤名美誉,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方贵人那样一个粗鄙无识的乡野村姑,她什么都不懂,能帮得上他什么?

进宫时,他曾与她立下约定,他会给她皇后之位,却不会尽丈夫的义务,她表面应下,早已暗中筹划除掉方桃之后,再对他徐徐图之。

此时,她只恨没有早点除掉方桃,才让她在他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方贵人已死,皇上即便杀了我为她报仇,也无济于事,”薛钰冷静地说,“我与皇上毕竟夫妻一场,还请皇上三思。”

夫妻一场。

这几个字眼深深刺痛了萧怀戬。

方桃屡屡救了他的性命,他却从未知恩图报,相反,就因为她身份低微,他曾践踏她的尊严,无视她的哀求,甚至使出下作伎俩逼她离开周家。

他以为自己从不会在意她,执意留下她,也不过是为了绵延皇嗣。

他从未想过给她一个妻子的身份,他觉得她不配。

卑微如蝼蚁,如草芥的人,却善良到愚笨的境地,一头驴,一只鸡,都被她视为珍宝,长春殿里每一个宫婢的性命,都是威胁拿捏她的最好筹码。

她从无害人之心,更不会像皇后一样,害死数条人命,还毫不在意。

萧怀戬痛苦地闭上眼眸。

事到如今,是皇后一个人的过错吗?

他本以为后妃会相和,立后纳妃,也不过是为了制衡朝堂,巩固皇家权势。

可从没想过,宫闱争斗,会将方桃置于何等危险的境地。

意外吗?又怎会意外?

权势之争,内宅之斗,从来都是没有硝烟的斗争,只是身为帝王高高在上,将立后纳妃视为制衡手段,将女人做为自己的附属,一心只以朝政为先,根本未曾真正放在心上。

改革积弊,有的是其他方法,他为何要选择这条捷径?

如果他没有执意把方桃留在宫中,她现在也不会丢掉了性命。

罪魁祸首,不是皇后,而是他。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他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方桃一人,不是因为她是他的解药,也不是因为她适合为他诞下皇嗣。

就是那个笨拙的,无知的,善良的,身份低微的乡野村姑,那个原原本本的她,是他最在意的。

他被身份地位,被帝王大业蒙蔽了双眼,他醒悟得太迟,发现得太晚,这世上,最蠢笨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失去才懂得珍惜,可此生,他再也没有了拥有的机会。

许久后,棺前传来帝王干哑冷冽的嗓音。

“薛钰,你我情分已尽,朕顾及薛家有功,薛相又年老,膝下只有你一个女儿,会对外声称你急病而逝,从今往后,你禁足寺庙吃斋念佛,终生为你犯下的罪孽忏悔恕过。”

“而朕,愧对方桃,罪无可恕,合该余生锥心蚀骨,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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