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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梦花 相携此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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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梦花相携此生

不知何时雪势转弱,风却仍呼呼着打转,卷起地上的乱堆又挂上光秃的枝梢,四周静悄悄,除却风声再无其他。

西缄攸便是在此处再度苏醒。

青墙黑瓦,红柱石台,肃穆又吉庆的布置装点四周,而她就站在高至膝弯的门槛前,殿中神像鹤发童颜,慈眉善目正与她对视。

竟是又回到了月老庙中?西缄攸有些不明,她回头向周遭张望,彼时热闹非凡的月老庙,此刻独独她一人。

西缄攸用心去听,这风声里除了她自己,真再无第二抹生灵。

司汣说,延陵无为她筑出单独一道,想来那些抹去了她存在的记忆,便是自己先前所入的然象了。

西缄攸不由一笑,眼角却同时润下两道水痕。她展开左手掌心,几片碎玉长进肉里,伤口已然恢复完全,却似天生一样。

她又默默阖上了手,四顾寻觅起这冷冽的风雪,试图找出一丝破绽。

纷飞不绝,时光流转,西缄攸如何也感应不到第二丝气息,她放声呼喊,不想回应她的却是整座月老庙。

轰隆地鸣霎尔从脚下生起,殿前的西缄攸只觉脚下一软,来不及反应,强烈的摇晃颠簸便引得月老庙顷刻坍圮!

天外天中,司汣残存的灵力正驱使着无量三道展开,无理镜与转轮石形成双重透视,如此便能看到然象道中的景象。

以三御为首的众神灵正全力保住心灯,这边厢的一群凡人则是围住了然象境像。

道地裂突起,月老庙轰然倒塌,将西缄攸牢牢压在了废墟之下!众人看得心惊,却毫无搭救之法,又纷纷问向司汣该如何是好,回答他们的则是缄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废墟之上已堆起积雪。好在道中辰光似不等同外间,焦急也不过片刻,倏而残垣断壁有了一丝微动,又叫众人激动起来!

落雪是冷的,灰烬是烫的。

西缄攸拨开压在身上的梁柱,焦糊味与清冷味便一同钻进了她的鼻腔。

好一番艰辛才从残破中爬出,西缄攸定定看着眼前些许陌生的场景,半晌回头,入眼的是一片黢黑的残建。她察看几眼,想起这处该是宫中。

四分五裂的尖顶,弯折不堪的铁柱,因下部塌方而倒落的整座建筑。

重天塔!

遭怒枷雷劫火龙灼天的重天塔!

认出此地的西缄攸不假思索便再度冲进了废墟之中!她清楚地看到那道被自己错手引下的雷劫,看到延陵无丧命塔下,那是痛彻心扉的真相,是无可挽回的悔恨!

瓦砾断木之间,西缄攸挖得满手鲜血,雪复又落下,融在她满是血与汗的掌间,一条小小的河流,淌过瓦砾断木,流向了远处。

她挖不出一块骨血,找不回一片衣角,唯有痛不欲生的记忆沉荡在眼前,一遍又一遍……

雪乱了,正如西缄攸此刻乱麻一般的心,汹涌的心气令她头脑昏胀,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只记得,要找到无儿!

忽而流水声打破了单一的风声,赫然回头,身后不知何时流来了一条小河。

西缄攸略显茫然地起身,脚步有些僵硬,却是再不顾身后重天塔废墟,直直地走进了河水之中。

方入其内,水没脚踝,向前百步,则至腰间,遥遥可见十几株残枯败荷耷拉着茎叶。是时天色晦明,早雀轻啼,似破晓在即。

西缄攸一路来至枯荷花群间,雪竟似停了,唯有风尚在,飞扬跋扈,吹乱水波吹倒枯荷。

而这风与水也似带走了西缄攸的哀痛,她欲擡手拨开一片残叶,惊见自己手掌内伤口纵横血肉模糊,竟不知自己究竟是做过什么?!

如此一顿,脑中若生白茫一片。

西缄攸呆在原地发愣,停留之际,余光瞥见一丝异动。

一条白纱方巾随风而来,不偏不倚被她接过眼前。

纱巾上带着沁鼻的药味儿,另有一抹令西缄攸安心的气息,她忍不住将其送至眼前,闭上眼细细嗅闻。

白纱盖上脸,她愈发上瘾,仔仔细细携取着其间的味道,一丝角落都不打算放过!

太美妙的气味了,恍若梦境一般,有琼浆玉露比之都得算作不堪。

西缄攸此一沉醉,真如入梦,倾身向后便倒入了河水之中!

外间窥看的众人面面相觑,全然弄不懂。

西缄攸没入方才还只到腰间的河水,顷刻便像沉入了深渊,转瞬就不见了踪影。虚辰看得心焦,擡眼就见司汣面色凝重,显然绝非好事。

然而与此同时,心灯处也已是不少人坚持不住了。

要点燃混沌心灯何等艰难,延陵无耗尽魂识不过也才一炷香的时光。此间若非有三御强大的魂识支撑,恐怕根本挨不到西缄攸入道至今。

眼见七卫也已顶不住了,心灯之上仅存的寥寥无几。再须臾,凤吟空便提醒孑飒孑肆速速收起灵海莫再逞强。可孑家兄弟又哪里肯,延陵无两度的救命恩情,于他们而言早已超脱主仆之谊,即便是献上性命亦在所不辞!

“无儿救尔等性命,休再虚损。”

陵看来一眼,孑飒孑肆豁然撼动,终是讪讪收了灵海。

几乎力竭的一众退到后方,孑肆倏而似有灵机一动,众人一阵商议,即刻便分散四处而去了!

还在维持心灯燃烧的只剩三御与凤狐龙,他们甚至已无余力观察他人的举动。濯冰与凤吟空自知再有半盏茶便到极限,龙复遥怕是还要再弱些,若这之后西缄攸还未寻到延陵无,便仅余三御可为其延时了,只怕时限转瞬便要逝去!

且不论外间情形,然象道中的西缄攸已彻底陷入幽深水域,那张白纱方巾倒是牢牢地贴在她的面上,外头群情激奋,她却是一个字都听不到。

水极深,泛着血味,腥臭瞬间便取代了香气,美梦转眼化为噩梦,西缄攸惊醒!求生意志立刻冲在第一,好在她水性极佳,划破水浪便向着头顶洑去!

强烈的水压阻碍着西缄攸求生的路,深不见底的水底似还有漩涡索命,每一下洑水都有搬山破石般难,她本将白纱擒在手中,眼见水面就在近前,忽一脱手,白纱顷刻便落入了深渊。

西缄攸低头去寻,又见切近的生路,徘徊挣扎间,水面之上似也浮现起了一抹白……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终是徒劳,终是枉然呐……”

道中人已浮出水面,司汣此言却突如其来。

“胡说什么!!”

西楚尧气得浑叫!西缄攸的举动已然令他们胆颤惊心,这莫名冒出来的一句丧气话简直是气煞人也!

司汣再度无言,只是从祂微微摇头的神情中,找不出半分希冀的模样。

西缄攸猛一探出水面便挨上了岸,她不急于出水,先是寻觅起刚在水中所见那抹白影。

此石岸平浅且周遭晦暗,并无白影,亦无声息,独有一方嶙峋怪石,上题“三生”二字。

三生石?

西缄攸困顿不已,莫非自己已然身故,来到冥界将要转生?

又惊又疑的西缄攸爬上岸来,径自来到怪石前,擡手抚了上去。

“她不是小九!”

西炜枫震惊一句吓到了众人,只见他手指方向,西缄攸的模样正徐徐有变。

那神秘的水域似是一汪洗髓池,自其中而出的西缄攸青丝褪色,随着其步步向前,身量略改,就连面容都有几分不再像她自己!

“这是……,拂槛!我没认错!三生石前忘川河上,就是拂槛!”

分明跨入然象的人是西缄攸,如何一步步走过的就变成莲妖拂槛了呢?!

震惊与恐慌涌入人心,将一幕幕看在眼里的他们不信!却又想到司汣的两句话!

“只得一次机会?只得一次机会……”

虚辰猛然冲到司汣面前,揪起这高高在上的衣襟,眼角几要滴血!

“然象化芸芸世间,入此道终化芸芸!濯冰说过!终化芸芸!!攸会一步一步化为来时,直到她变成拂槛,直到她化为乌有是不是?!是不是?!!”

司汣敛眉看向切近的狂躁质问,深深吐纳一口,平静地回答眼前人。

“我早已规劝,是她不愿放手。”

虚辰渐渐松下了狂怒,司汣的视线带着他们看回境像。

“你们兴许不知,然象真正可怕之处,乃是遗忘。”

西缄攸的身体上已呈现出一半属于拂槛的特征,湿漉的脚步来到三生石前,能照出往事来生的灵石却迟迟不愿给她答案。

她怔怔地抚摸过这似是失效了的宝物,心间怅然。

“我怎么在这里?”

三生石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寂静无声的天地间也无第二抹生灵足以回答她。孤独失意之感由然而发,直到一阵钝痛从手心传来。

低头擡手,掌心竟被一支玉钗刺穿!

羊脂美玉雕刻不算精巧,一切一刻可见手生,但粗糙并不能妨碍用心,钗头半朵含苞莲花如有神注格外动人。

可就是这样一件玉钗,被当作匕首似的扎进了西缄攸的手掌,钻心之疼,流下的却是墨汁般的鲜血。

“走吧……,别管我了,你走吧……”

秾暗中,风声里,她隐约听见了什么声音!顾不得手上的伤,她只想弄清一切!

“是谁!你是谁?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知道的吗!回答我呀……”

西缄攸迫不及待地放声质问,可任凭她自己的声音越飘越远,那突兀的动静也再没了回应。

她害怕了,她渐忘了自己的来处,身处陌生神秘之所,而这无尽的天地间又仅有她一人的生气。

她就快忘了,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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