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2/2)
原来这就是就是父王非己可以抗衡的东方巨国啊。
而薛臯是如此强大国家的将军,难怪父王苦苦哀求自己认命。
可明明和亲是一件羞辱意味极强的事,尤其和亲对象还是与自己同一性别的女子,羞辱意味就更重。
她随薛臯回长安之际,经常在商旅中听到西域其余国家的商人嘲讽父王昏聩,以至于管不住大哥,令其胆大包天到敢暗害梁朝的商队,侵夺财物。
结果完蛋了吧,把梁军给招来了。
其实故事讲到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对于西域诸国而言,均是有着极为丰富的被揍经验。
试问哪个西域人小时候没听过汉军天兵至,城悬国王头,或是匈奴使北来,王与后共迎的故事呢?
即便大汉自羌乱以来,逐步丧失了对西域的影响力,官方断绝联系近四十年,可只看他们畏之如虎的匈奴对大汉的忌惮,就没人敢怠慢。
须知老虎即便打盹,可那也是老虎啊!
更何况现如今梁朝取代了汉朝,北边有个勇猛无比的大将军压着羌人和北匈奴一通猛揍,令匈奴使者都无暇往西域来。夹在大国中间生存,最重要的就是身段要软,站队要对。
身段不软,站队错误,身死国灭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这一切以龟兹国灭作为终结,那么这只会变成史书上无足轻重的几个字。
可偏偏这一切都太过戏剧性了。
戏剧到即便过上百年,也会有人津津乐道。
是她看上了年轻俊美的梁朝商人,哭着闹着要嫁。
父王许出偌大好处把人给留了下来,可没想到这梁朝商人不仅是个将军,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将军。
成婚那日张灯结彩,举国欢庆,却在拜完天地双亲,准备入洞房之际,“新郎官”袖中滑落出一把短刀,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插进了大哥的胸膛。
那些前来贺喜的商人,跟随“夫君”一起行商的家仆,也在瞬间撕开温文有礼的假面,露出狰狞锋利的獠牙。
那一夜的龟兹城很红,不是用烛,而是用血染就的。
她没有等来期盼中的花烛夜,取而代之的是父王的哭求。
要她去求一求那个梁朝的女将军,不要屠灭全国。
她去求了,但是带着刀去的。
在给了薛臯一刀之后,她又被带上了马车,一路上磕磕绊绊地学着说汉语,懵懵懂懂地撞进了长安。
平心而论,她是恨薛臯的。是薛臯利用她年少贪色的弱点,轻而易举完成了刺杀。
所以她毫不犹豫给了薛臯一刀。
可薛臯又是对她有恩的。
因为她必须得承认,薛臯曾经对她说得那番话很对。大哥既然敢于对梁朝的商人动手,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即便没有她领兵,也会有其他人。但其他人就未必会像她这样想办法只诛首恶,让伤亡最小化了。
而且其他人也必定不会像她这样听劝。
更不会设身处地为她今后的处境着想,宁可被削两千户食邑,被下了兵权,也要把她带回长安安置。
可薛臯从未对她讲这些,若非她在学汉字的时候无意中翻到那张处置字条,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问过薛臯为什么,薛臯的回答却只是无论如何,你如今的境况因我造成。总要安置好你,我才能心安。
再问下去,就只有一句这是我两位姐姐教诲了。
现在的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薛臯。
好在这上千里路走下来,两人也有了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她开口说道:“可惜今日下雨,否则就能见识一下长安城的热闹了。”
薛臯满不在乎地说道:“阿梦你着什么急啊,这长安还能天天下雨不成。等着哪一日不下雨了,你再出来逛就是了。”
不过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过敷衍了。
想了想又说道:“其实雨天也有热闹可看的。东市有戏剧社,里头唱戏、说书、杂耍、变戏法的都有。
“今儿个下雨,保准都在里头,比寻常日子更热闹。
“你不是总问我到长安之后该怎么养活自己吗?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你舞跳得很好,少不了有人雇你当大舞师,拿到的钱够你在长安城花销。
“当然,想做别的也可以。不着急,可以慢慢寻摸。兄长说了,在我大梁治下,只要心存良善,都能养活自己。
“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报我名号,好使。”
听着薛臯这大包大揽的语气,身为前王女,现在音译了汉名的阿梦很没有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站在权力顶峰是一小撮人,却偏生用着一副欺行霸市的语气,弄得像个地痞无赖一般。
她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眼光了。
不过面上还是说着:“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拐个弯就到。而且这马也不能一直淋雨,戏社那边有马厩,正好去休整。”
阿梦嗯了一声,算是应下,旋即状若不经意地问道:“将军不是说有个义妹也在戏社中吗。那今日去能不能看到?”
阿梦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让情绪外流。
她原来在国中也是有些聪慧的名声在,之所以会栽在薛臯的手上,除了那幅世间罕见的好皮囊,就是那与男子一般无二的声音了。
如果一个人看起来像男人,听起来也像男人,那还会有人把她当女子么?没有。
虽然薛臯后头也曾恢复过女子装束,让她得见了绝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的盛景,但她就是忘不了那个“梁朝来的少掌柜”。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薛臯说过这一手天衣无缝的拟音,是从义妹那学的。
薛臯只当她是好奇,不疑有它,掐指算了算道:“今日怕是不成的,阿莺逢三六九的日子才会去戏社演出。不过今日十七,长安城最有名的说书先生董铁嘴会去说书。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开始了。咱们今儿就去凑这个热闹!”
半刻钟后,薛臯将车停在了一个挂着百艺舍招牌的大型院落前,随手抛给店小二一串钱,嘱咐他好好照料马之后,将阿梦搀下了车。
正打算拐进自己的包间,却发现门口已经站着几个有些面熟的人。
略想了想之后哑然失笑,对着阿梦说道:“今日有些不便处,就先委屈阿梦你在二楼雅间了。”
阿梦此时满眼都是稀奇,恨不得把见到的所有东西都刻进脑袋里,哪里顾得了这许多。
更何况外边的事,从来都是薛臯做主,于是含混嗯了两声,算是应付过去。
像是刚刚离开龟兹那样,她被薛臯拉着手腕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雅间。
少一时,醒木拍桌,说书人清亮的声音钻入耳中:“说英雄道英雄,黄河长江水不休,淘尽离愁,究竟谁是英雄?
“上回书咱们说道,今上屯兵长安城外,勤王保驾,誓要剿灭那王匡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