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青松影(1/2)
第45章青松影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积雪还没化,日头落在白雪,镀上一层金光。
一辆马车缓缓往云山猎场行去,日光从帷裳偶尔掀起的缝隙中洒入。
男人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有一搭没一搭翻着。
闻谨行在马车外低声汇报。
“御史昨日上书弹劾了贵妃的兄弟仗势欺人,强占良田等诸多恶行。京兆府尹因着贵妃兄弟当街打人一事已将人押进了牢中候审。
“贵妃昨夜听闻消息后,在御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恳求圣上饶恕罪过。”
闻谨行停顿下来,他有些拿不准了,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如果只是为王妃出气的话,这是不是已经够了。
陈玄嗣向后靠着厢壁,连眼皮都没擡一下,翻着书漫不经心地笑了声。
“牢里鱼龙混杂的,保不齐就有不长眼的,跟这位贵妃的兄弟起了争执,死伤了也不一定,你说对吧。”
当夷暗暗呼吸一次。
贵妃跪了两个时辰,又是费了百般力气,结果兄弟死在了狱中。
这是真的做绝了。
闻谨行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应了声是,而后就离开办事去了。
陈玄嗣听罢了闻谨行的汇报,才有心情去看身旁的小人现在怎么样了。
她不知何时倒在了软榻上,沉沉地睡着了,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日光落在她安静的睡颜,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轮廓像在发着光,眼睫落下长长的阴影,她轻轻蹙着眉头。
男人捏了捏她的脸,她也没有丝毫反应,看来昨夜的确累极了。
就连在睡梦中,她都是皱着眉头。
陈玄嗣嗤地笑了声,也不知道有什么烦心事,日夜困扰着她。
男人看着看着,扔下了手中的书,伸手把人揽在了怀里,盖上一层软毯,抱着这软软的一团,胸腔像被填满了。
直到马车停在了云山猎场,陈玄嗣才睁开了眼。
怀里的人还睡着,脸颊睡得红扑扑,瞧着身体也没有二两肉,也不知道平日吃的都长在哪里了。
陈玄嗣扯了扯她的脸蛋,毫不客气地叫她。
“醒醒,小哭包。”
玉明眼皮还是沉重地擡不起来。
可看清自己在哪里的时候,玉明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忙从他怀里爬起来,坐直了身体,脸上是睡出的几道红印子,鬓发微微散乱,神色无措又慌张。
怎么会睡到他怀里去?
瞧她这副慌乱的模样,就这么不愿意同他待在一起?
陈玄嗣冷笑了声。
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躲?
“是你先爬到我这里,现在醒了就翻脸不认人?”
陈玄嗣掐她的下巴,“蔺玉明,谁教你的,这么没心没肺没脸没皮?”
玉明跪坐在榻上,刚睡醒还懵着,被他掐得有点痛,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出这种事。
被这么教训了一通,她本来就不结实的底气,彻底没了。
“对,对不起。”玉明低声道歉。
陈玄嗣伸手将人揽在怀里下了马车,玉明僵硬了一瞬,没有再挣扎,任由他揽着往云山猎场里走。
云山之内一片白雪皑皑,玉明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在雪地里走,陈玄嗣牵着缰绳慢慢地带着她溜。
转了好一阵,就这么骑着马,玉明再傻都觉着不对了。
她小声问:“不是射猎吗?”
陈玄嗣转头看她:“会射箭吗?”
玉明咬着唇:“……不会。”
陈玄嗣挑了挑眉,正要开口,却被她极小声地打断了。
“可是——”
玉明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有点不大高兴,“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学吗?难道不可以请……别人来教一教我吗?”
她又没有想让他来教。
怕他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玉明垂下了头,拨了拨掌下的鬃毛,“我也不是一定要学,不想教就算了。”
瞧瞧这脾气,他都没说什么,她回多少句来怼他。话里话外都是,他说话不算数,带她来又没让她玩尽兴。
陈玄嗣被气笑了。
“我说不教你了吗?”
玉明眼红红地看他,话没说出口,那你倒是找人来教呀。
“燕王殿下是在这儿吗?”
一道清脆的女声遥遥地传来。
陈玄嗣没回头,扬扬下巴:“教你的人这不是来了吗?”
玉明骑在马上,回头看去。
是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女子,乌发高高的束起,火红色的骑服勾勒出劲瘦的腰肢,身姿极美又利落。
她身后还站着个年轻的青衣男子,如青松修竹,笑起来似春风拂面。
这个男子,玉明没见过。
可这个女子,玉明曾远远地见过,是在宫宴上。
一路的仆从皆躬身行礼:“给嘉柔公主请安。”
嘉柔从小就怵这个皇兄,长大了也不例外,这次被叫出来,还有些惊讶,她走过来同陈玄嗣规规矩矩行礼。
陈玄嗣把玉明从马上抱了下来,缰绳塞到玉明手中。
他看了眼嘉柔:“既然都来了,就顺便教一教她骑马射箭。”
玉明就这么被托付给了嘉柔公主。
她刚想说什么,陈玄嗣已同青衣男子走了,到不远处的台子上坐下,没有再过来的意思。
玉明擡头看嘉柔,双手握着缰绳,快把指头扣破了。
好窘迫啊。
怎么能让公主亲自来教她骑射。
玉明好后悔。
早知道,还不如不提这茬,就骑着马遛一遛也比这好。
嘉柔只是微愣了一下,而后笑着对玉明道:“皇嫂,之前学过射箭吗?”
玉明更窘迫了:“没有,我连弓都没有摸过……”
嘉柔想起玉明的身世,蔺家好像的确不教习女儿骑射之术。
“那我先教皇嫂射箭,再练习如何射活物,最后再骑着马射箭,如何?”
说着嘉柔叫身边的侍从去取弓箭,引着玉明往靶场走,特意寻了把小巧精致的弓,边走着边拿着弓同玉明讲解其中的要点。
玉明渐渐听入神了。
嘉柔讲得非常细致耐心,上手也是手把手地教玉明。
“这样发力,就不容易伤到手指,肩膀再稍微往左偏一点。”
高台之上,张文良一身青衣落拓,手里端着一盏温茶,侧头笑着同陈玄嗣说些什么。
陈玄嗣斜倚着黄花梨的木椅,一手搭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回一两句话。
男人目光时不时,落到不远处的人影身上,张文良也是笑着望过去。
玉明身着月白的骑服,嘉柔是一身火红色,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清丽,一个明艳,瞧着都赏心悦目。
“不如去看看学得如何了?”张文良微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
陈玄嗣闻言站了起来,往靶场的方向走。
张文良也随之起了身。
“你也去?”
陈玄嗣瞥他,“张相,你不是文人?也喜欢这舞刀弄枪的东西?”
张文良随意笑了笑:“微臣不才,侥幸是宣武三年的状元,君子六艺称不上精通,但也略知一二,嘉柔公主的骑术和箭术正是微臣所教。”
啧,烦人。
陈玄嗣眼神不善,早知道还是不让嘉柔教她了。
张文良当嘉柔的老师,嘉柔又教了玉明,那辈分算下来成什么了。
嘉柔看见张文良过来,明媚的脸色微沉了沉,极快又恢复平常,继续笑着教玉明习箭术。
“过了这么久,学会了没有?”
陈玄嗣向玉明擡擡下巴。
玉明握着弓的手一顿,也没有学多久罢,怎么就被他说得过了很久似的。
“问你话呢,你不吱声,哪儿学得这坏毛病。”
陈玄嗣扭过她的头,“说说,学得怎么样了?”
玉明没办法了,只能垂着头,瓮声瓮气地回答他。
“能把箭射出去了……”
陈玄嗣笑出了声。
也行,这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玉明不傻,也听得出像嘲笑。
“那你多久学会的射箭?”玉明问。
陈玄嗣挑眉,有些惊讶:“这还要专门学?拿起弓箭自然就会了,再练练,就百步穿杨。”
好烦人。
他好讨厌。
玉明低头默默地想,他真的好装。
陈玄嗣拍拍她的头:“现在正好比试比试,让我看看你究竟练得如何。”
玉明懵了,一下子擡起了头。
“同,同嘉柔公主比试吗?”
陈玄嗣睨她:“不然呢?跟我比?”
玉明拿着弓,快握不住了,咬着唇不知所措。
跟谁比有差别吗?她跟在场的谁都比不过,这不是白白地去丢人吗?
而且,她只学了一个时辰。
这不是故意欺负人?
嘉柔瞧出了玉明的窘迫,对着陈玄嗣道:“皇兄,这么比也太突然了,连个彩头都没有,太过分了吧。”
陈玄嗣挑眉:“你不是一直在找赵秦的那幅《秋暝山居图》?正好落到我手里了,要是赢了,你就拿去。”
嘉柔本来打算推辞掉这场比试的,可听见这彩头,忽然有些意动了。
这机会可不常有。
她略带歉意地看了眼玉明。
玉明也知道这彩头的珍贵,那幅图已是绝版的珍藏了。
那她要是输了,那就不仅是丢脸的问题,岂不是把这幅图也输掉了,这可是他的珍藏……
玉明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陈玄嗣瞥了眼嘉柔:“我替你皇嫂给了样彩头,你总不能什么也不给吧。若你皇嫂赢了,你拿什么出来?”
嘉柔被问住了。
她这里一时想不到能与那幅秋暝山居图媲美的东西。
“我,暂时拿不出来。”她诚实道。
陈玄嗣挑挑眉,侧头看张文良。
张文良微微地笑了笑:“李延之的泗水亭序碑帖,这够不够?”
嘉柔看了眼张文良,脸色很不好:“不用你……”
话没说完,嘉柔的手被张文良握住了,她身体一僵,一边挣扎,一边去看,所幸陈玄嗣和玉明都没看过来。
“你疯了?”
嘉柔把手抽出来,怒视着他。
张文良被骂了也没恼,只笑了笑。
“微臣是公主殿下的老师,若是殿下输了,微臣自然是要为殿下兜底的。”
玉明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头两人的争执,只垂着头,很是丧气。
这怎么想都赢不了……
陈玄嗣瞧见了她这丧气的模样,把她拉到跟前,捏了捏她的脸蛋,好笑地睨着她。
“难过个什么劲?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你又没什么损失。”
玉明完全没有被这话安慰到。
可输了东西,就算不是她给,这滋味能好受吗?
压力还更大了。
他真是会说风凉话。
玉明什么都不会,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拿起了弓箭。
第一轮,嘉柔射中了靶心,玉明箭没落到靶子上。
第二轮,嘉柔依然射中了靶心,玉明拿着弓箭,都有些泄气了,陈玄嗣走她到身后,把箭往左拨了下,“背挺直,弓拉满,肩再向右偏一点。”
这次箭射出去,射中了靶子,虽然只是边缘,但玉明还是很高兴。
第三轮,嘉柔依旧射中靶心,玉明这次没有要陈玄嗣指导了,慢慢地瞄准靶心,将小弓拉满,射了出去。
箭中了靶子。
再差一点,就落到靶心了。
可就算这样,玉明也输得很惨。
陈玄嗣吩咐人从库房里取出约定好的那幅图,直接命人送到公主府去了。
一直到用膳的时候,玉明还有些闷闷不乐,输的滋味,还是不大好受。
陈玄嗣瞧见了,捏她的脸:“输就输了,蔺玉明,这么输不起?反正输的是我的东西,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玉明才没有心疼他的东西。
是他非要拿出来当彩头。
她都说了,她只能把箭射出去,他却还是要她去比试。
玉明拨开他的手,还是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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