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魇(九)（2/2）
“你为什么想杀死蝴蝶？”溯遥知不禁发问。
溯遥知感觉自己的心越来越硬了，她现在看到人快死在自己面前，心里只是微微泛起了波澜，甚至还有心情询问他，为什么要杀死蝴蝶？
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心中会泛起惊涛骇浪，痛哭流涕了。
她变得越来越冷漠。
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高钧天没有回答溯遥知的问题，而是慢慢转头看向了灵青杏：“你家……”
灵青杏也凑得更近了。
“蝴……蝶……”
灵青杏心里掀起了滔天海浪：“你……你是说我家灭亡是蝴蝶做的？”
高钧天缓慢地点了两下头。
灵青杏握紧了腰侧的配剑，指尖泛白，溯遥知上前，轻轻握住了灵青杏的手。
灵青杏回了溯遥知一个惨淡的笑容。
高钧天眼光溃散地看着天空上刺眼的阳光，流出了不知是生理性的，还是心理性的泪水，他仍旧不愿闭眼，他痴痴地看着天空。
我看着天上的你，而你看着天下的万物众生，是不是我们的眼神也曾交汇过？
我在你走后，继承了你的意志，守护着天下的万物众生，而你在天上守护着万物众生，是不是这代表着我们的心也一直系在一起？
纵使天地永隔，但我们好像从未分开过。
一个女子突然跌跌撞撞地赶来。
是……溯遥知看过去，徐沉蕊？她来这里做什么？
一时不察，徐沉蕊扑倒在了半路上，身上全是泥泞，她没有爬起来，而是拖着身子爬到了高钧天脚边。
“为什么！？”徐沉蕊愤声质问，泪水一刻不停地流下，“为什么你的眼里只能看见她？！都不曾看我一眼！？我跟了你那么久！？那么久！？103年啊！高钧天！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爱的不是我……”高钧天的瞳孔稍微聚焦了一点。
“我爱的不是你？”徐沉蕊怔住了，她都被气得笑出了声，“我如果爱的不是你，那我跟你那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个什么！？”
“你爱的……”高钧天还在一刻不闭地看着天空，或者是想透过天空上的白云层，看向百霞秋，“只是……百霞秋所爱之人。”
徐沉蕊怔住了，她愣了好久好久，眼眶里的泪水都不再转动。
徐沉蕊想，她爱高钧天吗？她跟在高钧天身后已经整整103年了，她应该是爱的吧，不然为什么会跟他这么久？
可是一开始……她确实是因为百霞秋喜欢高钧天才喜欢的高钧天，因为……她想夺走百霞秋所有所爱之人的爱，她不想……不想所有人都只能看见百霞秋，凭什么所有人都只能看见她？为什么没有人看到自己？
为什么！？
在天上当神仙的日子也是一样。
她好不容易历经万险，被天人所赏识，成了神仙，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的一切，可没人夸自己，都在说自己多管闲事，就连天帝也在劝说自己不要管那么多，天地间各有命数，不要过多掺和别人的因果。
徐沉蕊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所有人都想成为的神仙，她做的这些事……难道不是人心所向吗？难道这不是正确的事情吗？难道她的选择是错误的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百霞秋做这些事情就可以！？为什么到了百霞秋这里，他们就只是象征性地说说百霞秋？就连惩罚也是无关痛痒的。
为什么！？
后来，有了机会，徐沉蕊趁百霞秋在天上忧郁地看着地下的万物众生时，一脚把她踹了下去。
你不是喜欢掺和别人的因果吗？扰乱别人的命数吗？你就下去！好好帮帮他们。
却不曾想，自己害人终害己，后面也有人把自己一脚踹了下去。
她也进入到了人间，不过好在自己投胎进了一个大户人家，就像百霞秋的上一世一样，奢靡富贵。
而百霞秋跟自己上一世一样，只是一个孤儿，被那些贫穷的平民百姓照顾长大。
可自己是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大的，徐沉蕊不禁又嫉妒了起来，嫉妒的火焰在以燎原之势在心中扩散。
但是自己现在……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而百霞秋却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住着破烂屋，吃着粗糠，没有安生立命的地方，今天睡这家，明天睡那家，她没有自己的家。
徐沉蕊开心地想，她终于赢了百霞秋一次。
可也没有赢，哪怕自己做遍了所有的善事，也没有百霞秋的名声旺，百姓们哪怕是在谈及善人时，也是先称赞百霞秋，然后再附带称赞她。
可是凭什么！？自己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他们先看到的还是百霞秋？自己难道就是多余的吗？
“为什么！高钧天！？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为什么只能看到百霞秋，看不见我！？我明明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徐沉蕊双目猩红，愤声质问。
就在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太阳，阳光温和了下来。
好像有人落了下来？
是谁？溯遥知擡头。
一个女子领在前头，后面还跟着许多神仙？
那女子翩然飞下，衣裙飘飘，就像是不谙世俗的九天仙女落入了尘世间。
刚刚还一刻不眨看着那女子的高钧天，突然将头埋进了泥泞的土地里。
自己已经年老色衰，而她却仍是貌美如花。
自己毕竟不是修仙之人，哪怕自己用了很多护肤保养的东西，可仍旧减免不了衰老的趋势，他仍然生出了细细的皱纹，皮肤耷拉了下来，头发也暗淡无光，可真丑啊……
“高钧天！！你怎么这时候成了缩头乌龟了！？你不是想看她吗！？怎么现在就不看了！？你看她啊！？你看她啊！！”徐沉蕊歇斯底里地撕扯着高钧天，企图把高钧天拉起来。
可刚刚还虚弱无力的高钧天，此刻却像是生出了无限的力气，奋力地抵抗着徐沉蕊撕扯着自己的力量，徐沉蕊根本就拉不动。
徐沉蕊双目猩红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帘栊，她是仙女，那她是什么？徐沉蕊看着自己满身的泥泞，是泥泞堆里的蚯蚓吗？还是已经腐烂了的，已经和泥泞混为一体的枯叶？
溯遥知看着帘栊慢慢落在了地上。
她眉目秀丽，像是溯遥知以前看过的古典画像，她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她并不是顶顶好看，但她身上的气韵却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她像是撒满世间的澄澈月光，又像是山涧里的一汨清泉，眼眸里又像是一望无尽的旷野，包含万物，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包含。
泥泞的土地，纷乱的场景和她……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