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欲燃（16）（1/2）
榴花欲燃（16）
一具具尸首很快被白浪冲刷到浅滩,横七竖八堆叠起来，尸首肿胀腐烂，江水在岸边起伏,白骨在烂肉中显露，远远看去颇为骇人。
胡意姣眉头紧蹙，向纪飞星告罪一声，回到祖父身侧简短对话一番，便侧首点了十来个身材健硕的汉子,用面巾掩面，带上些许工具后,一起匆匆跑去岸边,似乎是想将这些无名腐尸收殓安葬。
谯安只远远看着，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她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为他们做好，重建家园需要每一个人付出努力。
但她还想搞清楚司马晤与胡家祖孙究竟有什么关联,注意力还是大半放在胡意姣身上，见胡意姣强忍着恶心和惧意帮着一起收殓尸身,心中微动。
她知道胡意姣是胡遥枝与子贤的后人，而如今这位胡姑娘的所作所为也并未辱没几百前的胡姑娘，她看得出来，胡意姣性情良善，又胆大心细，可塑性很强。
即便还没有教给贺追什么东西，谯安就又打起了胡意姣的主意。
尸首在水中泡了太久,早已看不清面容,胡意姣不太敢去看，只垂首敛眸帮着擡起一些腐烂尸骨到担架之上。
她见识过无辜枉死的冤魂厉鬼,不论是防止出现冤魂邪祟，还是情理河道，早日恢复滏阳航运渔业，她都有理由将这些无名尸身入土为安。
只是这种事的确考验心智，当空烈日与天际燃烧的熊熊烈火都疯狂炙烤着大地，胡意姣觉得自己有些头晕，她隔着面巾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屏息凝神，压下五脏六腑的翻涌之感。
然后又俯身，伸手探向身侧的尸身，眼神照旧避免直视可怖面容，落于无名尸身散乱的衣物上，胡意姣本想加快速度早点完工，手上动作却在看清尸体腰间松散缠绕的衣带时一顿。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蹲下身，将衣带抓在手中前后翻看，似乎在寻找什么痕迹一般。当胡意姣真的在衣带内侧找到了那个绣的歪歪扭扭的“云”字时，她脑中所有想法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嘴唇微启，胡意姣表情空茫，呼吸都轻了几分，她侧首去看眼前这具尸首的面容，始终无法或者说是不敢将这一副肿胀的烂肉面孔与她记忆中温厚的长兄胡意云画上等号。
胡意姣母亲早亡，父亲疲于生计，在外奔波，她自小同兄长一起养在祖父身侧，后来祖父遭遇意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是兄长照看着她长大。
都说长兄如父，胡意云或许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他很疼爱胡意姣这个与他不过相差六岁的妹妹，将她照料的很好。
胡意姣自小野惯了，不擅长也并不喜欢做女红，胡意云觉得这样不好，却又不想勉强妹妹，只能每每许诺给她从内城带新奇玩意儿回来，作为回报，胡意姣要给他绣一些东西。
现下胡意姣手中拿着的，便是她在兄长离家前，极其敷衍地绣在他衣带内侧，还美其名曰将所有心意都绣在其中，保佑兄长一路平安。
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它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胡意姣回想起兄长听她一通胡言后面上那无奈的笑容，嘴唇抖了抖，骤然失去全身的气力，跪坐在地，随即不可抑制的从喉间发出一声哀鸣。
“阿兄……”
胡祖父远远看出胡意姣不对劲，连忙过来，正好听到她这声悲鸣，脚下步子一顿，小心翼翼问：“姣姣？”
胡意姣闻言擡头，满脸泪水，无助地望向胡祖父，将手中紧紧攥着的腰带展开，露出那个歪歪扭扭的“云”字，语无伦次地说着：“阿翁，这是我给阿兄绣的，我不会认错的，这就是我绣的！”
胡祖父明白了胡意姣话中的含义，他身子骨虽然硬朗，但毕竟年纪大了，又在滏阳蹉跎十载光阴，身体自然不大如前。
先前从王延口中得知胡意姣可能身处危机之中时，他尚且能凭着一定要杀了柳揆这个信念撑着，如今诸事皆毕，他心中绷着的弦卸下，骤闻噩耗，当即有些撑不住，身体晃了晃，便要倒下。
“阿翁！”胡意姣惊叫一声，来不及去扶祖父，眼睁睁看着他倒下。
所幸一道溢彩流光出现在胡祖父身后，将他欲坠的身体扶起。纪飞星犹如烟霞烈火的身影显现，她伸出素白的手，掌心凭空出现一粒芳香四溢的白色药丸，递给胡意姣。
胡意姣心有余悸，生怕祖父也出了什么意外，连忙擦干眼泪接过药丸，为祖父服下，见他面色果然好转，心中大定。
“多谢仙师。”胡意姣吸了吸鼻子，瓮声道谢。
纪飞星目光沉静，轻微摇头，她视线落于胡意姣手中的腰带，若有所思一般。
“胡意云。”她启唇念出这个名字。
胡意姣闻言一愣，她注意到纪飞星似乎对自己拿着的腰带感兴趣，本想解释一番，还未想好从何说起，却不曾想从仙师口中听到兄长的名字。
于是疑惑道：“仙师认识我兄长？”
纪飞星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她先是看向浅滩上，胡意云那具浑身泥泞，早已肿胀不已的尸身，随即在胡意姣不解的视线下，轻叹一声。
“有过一面之缘，节哀。”纪飞星对胡意姣如此道。
胡意姣看着纪飞星那双宛若琉璃的沉静瞳眸，原本剧烈的情感波动似乎也渐渐平静下来，她看不懂纪飞星的情绪，却隐约能感受到纪飞星那声轻叹中的惋惜与恍然之意，难道，兄长的死另有隐情？
谯安的确有些恍然大悟，她觉得自己已经窥见了真相。
柳絮与蛇妖定下血咒，柳絮若身死，血咒便会转移到她的血缘至亲身上。蛇妖就曾以司马晤威胁柳絮，但柳絮死后，蛇妖并没有第一时间转移寄生对象，反而回到了被镇压的本体之中，给了她机会将其一击斩杀。
谯安原本还觉得奇怪，如今想来，若是并非蛇妖不愿转移寄生对象，而是他不能呢？
在蛇妖的帮助下，柳氏其余族人早已被柳絮斩草除根，所以柳絮之子司马晤不仅是蛇妖用来威胁柳絮的人质，同样也是蛇妖为自己准备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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