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4）（1/2）
华容（4）
城门开启之初,於菟尔疑心有诈，只派遣小股骑兵入城探路，接连遭到袭击后,骑兵便迅速撤出凤阳城，并不恋战。
直到入夜，北蛮人仍旧驻扎在城外，并没有大规模入城的打算。
萧誉的猜测或许是对的，北蛮大军并非铁板一块。
华容抱着一把弓弩,侧身屏息凝神观察着土墙外的动静，注意力无比集中,直到小巷尽头出现了萧誉等人的身影,她才终于长舒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脑仁一阵一阵的抽痛，晕眩感终于后知后觉出现。
纵然这段时日华容已经认识到战争的残酷,也见惯了血肉模糊的一滩滩烂肉，但巷战的残酷仍旧超出了她的想象,近在咫尺的近乎野兽般本能地厮杀令她背脊发寒。
最初的伏击之后，往往是短兵相接，贴身肉搏，而北蛮人始终人多势众，又有着纵横驰骋的铁骑，血肉之躯难以抵挡这种力量。
白日里若非华容误打误撞用弓弩射杀了一个蛮人，萧誉差点就死了。
而且那个蛮人似乎身份特殊,他一死,其余蛮人立时方寸大乱，护送着这具尸体迅速撤退,甚至不再理会萧誉他们这帮“残兵败将”。
萧誉此去，正是为打探华容射杀的那人究竟是谁。
“怎么样，那人是什么身份？”不待萧誉他们喘口气，华容便开口问道。
他们这一小队有十四人，如今只剩下八人，且各自带伤，看上去格外狼狈。
与华容相熟些的齐老五就在其中，他也没等萧誉开口，便朝华容竖起大拇指，面上笑得格外灿烂：“可以啊华容，你可杀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华容一怔：“大人物？”
萧誉这时也开口道：“我们抓到一个落单的蛮人，从他口中大概得知了那蛮人的身份。”
“你应当不知道，北蛮众多大小部落皆臣服于金珠氏，是因为上一代汗王的余威尚在，如今的汗王并非什么雄图伟略之人，甚至体弱多病，他能打败於菟尔在内的一众兄弟继承汗王之位，更多依赖的是他的妻子乌兰善吉背后乌兰氏的力量。”
“你今日射杀之人，正是乌兰善吉的长子服罗。”
华容的确对北蛮人的内部情况一无所知，她听了萧誉的话，很是意外道：“我杀了一个王储？”
“不，他只是乌兰善吉的长子，姓乌兰而非金珠，所以他暂时还不是王储。”萧誉摇摇头，向华容继续解释着。
“北地不似中原这般礼法严苛，乌兰氏乃仅次于金珠氏的大部族，汗王病重，乌兰善吉便主理政局，她在政治上十分强势，一心为其子谋取汗王之位。”
“但草原一向有兄终弟及的传统，於菟尔毕竟是先汗王之子，又以军功见长，声望过人。乌兰服罗纵有乌兰氏相助，却始终缺少一点声望，此次发兵南下，未必没有为其铺路的意思。”
华容听罢微微顿首：“若要为其子铺路，增添军功，何必将他送到於菟尔麾下？战场上刀剑无眼，乌兰善吉就不怕於菟尔暗中做手脚，解决了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萧誉长叹一声：“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齐老五不耐烦听这些弯弯绕绕，他摆摆手，依旧很是兴奋：“管他王储不王储的，我就希望多来几个这样的达官显贵，一次性杀个够本！”
他说完，立刻得到其余几人的赞同，他们这些人出身低微，不懂什么大道理，没什么大志向，更不为什么忠君报国。
报仇这个最朴素的念头驱使着他们走上如今这条路，所以他们最大的愿景，不过是死前多拉几个蛮子垫背。
萧誉轻笑一声，不做反驳道：“说的对。”
华容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忽而生出一阵飘忽之感，他们分明已经朝不保夕，但在这寂静无声的夜晚，凉风习习，擡头就是坠满璀璨星子的苍穹。
这一刻，灵魂仿若短暂脱离躯壳，天地的浩大令她怅然若失。
飘忽的灵魂却总要归于沉重的躯壳。
玩笑过后，众人又开始为明日做打算，萧誉主动提出由他守夜，让其余人好好休整一夜。
土墙之后，就是华容曾居住的小院，从前在此埋首书卷之间时，她从未想过，这里会因为靠近城墙又地处偏僻居高临下而成为一处守城据点。
院内的青莲仍旧含苞待放，幽幽的莲香弥漫，渐渐覆盖了血腥味，华容的手抚过紧闭的莲瓣，她听到室内传来士卒们渐次平稳的呼吸声，心绪也渐渐平静。
“不去休息？”萧誉走到她身侧。
华容摇摇头，沉默片刻后问：“乌兰服罗死了，为给乌兰善吉一个交代，或借此鼓动军中士气，於菟尔应该会有大动作吧？”
萧誉没有否认，只是轻声道：“道出于天，事在于人，华容，别思虑太多，你我不过尽力而为罢了。”
道出于天，事在于人……华容默念此话，或许乌兰服罗的死，真的是天意注定，不是借她之手，也会是别人。
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翌日，天光微亮，於菟尔便开始行动。
虽仍是派遣小股兵马入城，但此次这些骑兵遭到伏击后却并没有轻易撤退，反而勇猛作战，试图斩下伏击之人的头颅，甚至纵马城内，主动搜寻萧誉等人的藏身之处。
华容猜测，这些人应当是效忠于乌兰氏的骑兵。
午后，一列列骑兵几乎把整个凤阳城搜了个遍，好在凤阳城内地势复杂，就算是本地人也不敢宣称熟悉每一处楼房街景与曲折小巷。
华容胜在记忆力惊人，她带着萧誉他们穿行在各种幽深小巷，于北蛮人而言，十分神出鬼没。
萧誉深谙游军之道，乍动乍静，避实击虚，高度的灵活性与主动性令北蛮骑兵草木皆兵。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并不清楚凤阳城中究竟潜藏了多少南朝士卒，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萧誉耗得起，数万北蛮军队却耗不起。
昔日停靠在凤阳各个码头的大小船只早已南下，未能用上的，也被萧誉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凤阳城，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空城。
就这样对峙了接近三日，北蛮人内部似乎终于统一战线，不再互相虚与委蛇，只担心消耗各自部族的军事实力，开始大规模入城。
在绝对的人数优势前，萧誉他们制造的阻碍，就显得十分微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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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急切地从育有青莲的缸中撩起一捧水，凉水入腹，华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她瘫倒在地上，沉默应对着周身传来的愈演愈烈的痛感。
齐老五抱着刀伤深刻见骨的腿嘶了几声，笑着问她：“还能动吗？”
华容不想说话，她实在太累了，只擡了擡手来回应他。
“这群狗娘养的畜生。”齐老五没事就喜欢骂骂北蛮人，“等老子能动了非得再宰几个。”
“你还是少说几句省点力气吧。”身旁有人呵呵一笑，同样是身负重伤不能自由行动，此人倒是心宽体胖，很看得开一般：“到时候蛮子找上门来，咱还有力气拉个垫背的自我了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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