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飞(十)(2/2)
见她提防的目光,他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倘若不服下解药,你已经没有多少天可活了吧?当初你让浅星将中毒的消息传给我与祁玄,不就是为着引我出来,如今我已将解药送到了你面前,你怎么反倒没胆子了。”
燕双信擡眸对上了她的眼:“我说过不止一次,我不会伤害你,从前不会,从今往后也不会。”
“你若是不信我,不喝也好,只不过你身上这毒,解药只有这一份,你若自己想死,我也不会拦着你,是生是死你自己选择。”
眼前的燕双信让殷照心觉得无比的陌生。
他不像幼时的燕双信,也不像成年后的燕双信,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哪个才是......她最好的朋友。
“你真的是燕双信吗?”
她几近颤抖着问出了这句话,换来的却是他的含糊其辞:“你觉得我是谁,那我就是谁,我也可以只做你一人的燕双信。”
殷照心无力地垂下头。
有些事情,如今已经浮出水面了。
或许从十几年前开始,燕双信就已经布下了局。
年幼的殷照心恰好被人群冲散,又恰好看见了他被殴打的那一幕,恰好救下他,又恰好后来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世。
一切都是这么巧合,如今细细想起,却又觉得太过巧合了。
她从一开始就入了局,成为他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是她亲手带着他与中晋的王室建立了联系,t让他逐渐有了倚靠。
燕府那些离奇得了重病亦或是身亡的人,当真只是意外吗?就像清心寺的这桩案子,看似敌方受了重创,实际上却是实打实的让中晋朝野发生了动荡,而这一切的获利人,是燕双信。
他从一开始,就不清白。
想到这,殷照心看着面前的酒盏,一时之间手都在抖。
她不敢喝下。
何其可笑。
她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在等着的解药如今就在她面前,可她却连擡起手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她又一次咳出了血,胸口像是裂开了一样的疼。
殷照心知道,若是再撑下去,自己当真就没有任何活路了,而且她方才看到了燕双信也喝了这里的酒。
从她中毒开始,她的每一步都是一场豪赌,眼下已经走到了这里,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只是一死。
于是她咬紧牙关,在燕双信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拿起酒盏仰头一口喝下,她一杯又一杯的蓄满,直至酒壶里的酒全都被她尽数咽下。
她擡手将嘴角的酒渍拭去,面色已经变得涨红一片,可原本身体里那些不适感如今却仿佛正在一点点地得到缓解。
目睹了这一切的燕双信却是轻声说道:“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说着,他在心中默数了三个数。
只听一声闷响,是殷照心醉倒在了桌上不省人事,而与此同时,包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燕双信回头看去,正巧对上了魏璟凌厉的视线。
这一瞬间,他打了个响指,像是意料之中:“好久不见,魏指挥使。”
魏璟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将目光落在了殷照心的身上,他正要擡脚走过去,却被突然站起来的燕双信拦住了去路。
魏璟脚步停在了原地,终于正眼看向燕双信。
他面色阴沉,目光好似一把锋利的剑,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才肯罢休,直到眼下,他也未曾说一句话,紧绷着的脸像是在竭尽全力克制些什么。
反观燕双信,却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魏指挥使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打搅我与昭昭妹妹的好事,就没什么话要解释的吗?”
听到这,魏璟终于忍不住冷笑:“我看该解释的人,应该是燕大人吧。”
说着,他眼中怒气就要迸发:“你明知她不善饮酒,却让她醉成了眼下这副模样,她身上甚至还......”
魏璟的话猛地顿住,燕双信却在此时笑着接道:“她身上还有毒,对吧?”
在他不善的目光下,燕双信饶有兴致地转起了手中的折扇:“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因为......昭昭妹妹身上的毒,就是我亲手下的啊。”
这话出来的一瞬间,长剑出鞘,剑光在屋中闪过,寒锋转瞬就已经横架在了燕双信的脖颈之上,只要动一下,他就会立即血溅当场。
可他面前却丝毫惧意也没有,反而主动凑上前,颈间已经溢出了血痕。
他突然之间笑得开怀:“让我来猜猜,这件事,昭昭妹妹没有亲口同你说吧?她可是什么都知道,却仍旧心甘情愿地前来赴我的约,为了保下我,瞒了你们所有人。”
“所以你觉得......你我之间,在她心中谁更重要?”
听到这,魏璟的眼中早已动了杀意,握着剑柄的手都已经开始下沉。
见状,燕双信的笑声愈发癫狂:“你本就是后来者,我与昭昭妹妹之间的感情......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深厚,魏指挥使不妨猜猜看,这段时日发生的所有事,昭昭妹妹究竟参与了多少?”
随着燕双信话音落下,魏璟剑锋一转,寒光乍现,剑刃径直削掉了他鬓边的一截碎发。
一时之间,空气变得静默下来。
魏璟面色不变,沉声回道:“那又如何,我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而你,只是她口中所谓的挚友,也只能是挚友。”
一语便戳中了燕双信的心事。
他倏地冷笑一声:“你当真就对她半点怀疑也没有吗?”
魏璟闻言径直对上了他的眼,眸中是坚定的神色,毫不犹豫反问道:“我为何要怀疑我的妻?”
得到这样的答复后,燕双信突然间笑得意味不明:“你们既情比金坚,那我这个做外人的,也就不打扰二位了,愿二位之间……永无隔阂。”
说着,他擡脚就要出去,却在走到门口的那一瞬间,被无数柄剑架在了原地。
他转身,看向魏璟。
“魏指挥使这是何意?”
魏璟闻言眉一挑:“你都把话挑明了,难不成还以为我会放你走?”
“你会心甘情愿放我走的。”
说着,燕双信将目光落在了殷照心的身上,笑容逐渐变得玩味:“我知道慧灵在你手上,那你也应该知道了吧,昭昭妹妹身上的毒......可不是一般的毒。”
“此毒不属于现在存在的任何一个国家,而是——从前的西北。”
听到这,魏璟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西北一代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灭迹,如今领土已被熠国占领。
而西北的毒,有一点最为出名,解药只能是蛊,以蛊解毒,以毒攻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解法。
寂静中,魏璟又听到了燕双信的话:“昭昭妹妹已经将解药服下了,眼下也无性命之忧,只不过......那母蛊,如今在我身上,倘若我死了,昭昭妹妹也活不了了。”
“所以......魏指挥使与我做个交易如何?你保我安全出中晋境内,我保她性命无虞,事成之后,会有人将解蛊的法子送到你的手中。”
燕双信最终还是从金凤楼中全身而退。
他特意为殷照心与魏璟设了死局。
就算殷照心今日不喝下解药,燕双信还是会找到魏璟,因为慧灵大师根本无法研制出解毒的蛊来,不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在中晋要做的,如今都已经做成,不论是扰乱中晋朝堂局势,还是加深中晋与江东之间矛盾。他的身份眼下已经暴露,与其留在中晋为晋王办事,不如连夜离去“功成名退”。
所以在中晋的最后一局,便是今日此举。
他若莫名其妙的失踪定会惹人起疑,仅凭他自己手下的人,怕是躲不过在中晋之内的追捕,所以他需要另一方势力助他出逃,魏璟,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临走前,燕双信最后望了眼金凤楼的方向。
“我们还会再见的,昭昭。”
......
夜色翻涌,云层逐渐将天边的月光遮挡,街边几乎再无半点亮光。
阵阵凉风中,殷照心突然间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哪怕是在夜中,她也逐渐辨认出来眼前的景象。
只见她如今正趴在谁的背上,双手软绵绵地挂在了身前人的脖颈,任由他一步步背着自己往前走,她不经意间偏头,发觉有男子的衣袍披在了她身上,避免她在夜中着凉。
她喝了整整一壶的酒,眼下依旧有些不大清醒,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只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小声嘟囔着问道:“是魏璟吗......?”
身前人似乎带着深深的怒气,只是冷笑了一声,然而正是这一声便让殷照心悬着的一颗心安定了下来。
她尚且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暂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本能地将身子往上蹭了蹭,将脸贴在了他的脸侧,热气混杂着酒气喷涌,魏璟只觉得自己的颈间一痒,紧接着便听她搂着自己的脖子傻乐一通。
“嘿嘿,我就知道是你,我的亲亲好夫君!”
说完以后,强硬地将他的脸掰了过来,啵地一声在上面印了一个唇印。
瞬间,空气中隐约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于是原本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的侍卫们默默又将脚步放慢了些,最终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魏璟闭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压下心中的躁动,依旧背着她步伐稳健。
可不知怎的,她没有得到回应,一时之间竟然变得不安分起来,在他的身上蹭来蹭去,口中胡乱地哭着喊着闹着,说什么也要从他身上下来。
魏璟没有理会,又将她的身子往上颠了颠。
“马上就到家了。”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殷照心挣扎地却更加起劲,她口中不停地嚷嚷着:“我不要跟你走!我已经成亲了!我的夫君还在家中等我!你快放我下来,燕双信!”
最后那三个字一出来,殷照心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因为她哪怕眼下神志不清,也能清楚地察觉到周遭气压的变化,身下的人背脊僵直,脚步也顿在了原地,呼吸像是随着心中的怒意上下起伏,不待人反应,他转t而便加快了脚步,背着她一路进了府中。
房门紧闭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身前压上来了一道人影,眼中愠怒与欲色呼啸欲出,仿佛要将她层层吞没。
她听见他低沉的语气,如同即将席卷而来的阴云。
他猛地擡手,捏上了她的脸。
“来,你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