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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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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商

有些事当下发生时没有太大反应,等过后每回味一次,都是不同的滋味。

赵执回想刚才说的话和看到的那双眼,心里控制不住的扑通猛跳。

他走出房间,外面早已没有人影,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明日卯时,正门……”

回去的路上,雾爻好奇的问霓璎:“女郎当真决定用他了?他是有些本事,但人太油滑了,你不也说他是人精么。”

霓璎笑笑:“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请我们来他家。”

雾爻不解。

霓璎:“请我们过府,席上东拉西扯自报家门来历也好,作出随和与轻松姿态也罢,无非是让我们对他知根知底,无形间打消猜疑,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若他日后敢胡来,这软肋一抓一把,好对付的很。t”

雾爻恍然:“我即刻派人去他家乡查查。”

……

这一夜赵执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零碎散梦,散梦的最后一幕,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眼。

体内仿佛藏了个无形的时盘,自行掐算醒来,睁眼时,距离卯时还有半个时辰。

赵执坐在床上搓脸醒神,然后一鼓作气起身,忍着瑟瑟寒气飞快选了件靛蓝带暗纹的圆领袍,又仔仔细细用幞头束发,洗漱正装,把自己搞得人模人样,最后摸了块赵老头出门钓鱼常吃的干粮,叼嘴里轻手轻脚出了门。

他脚步快,本以为自己早到足显诚意,没想抵达殷府后,通传不过须臾,女管事便从门内出来了,赵执细心的发现,她不仅衣裙整齐,连妆发都是全的,不知是起得更早,还是压根没睡。

“赵郎君,请。”

赵执收回心思,随女管事入府。

作为镇上最气派的大宅子,此前赵执没少路过这里,但除开上一次爬树偷瞄,这还是他头一回以客人的身份大大方方进来一览究竟,仅仅从正门到正厅的一小段路,就尽显雅致精巧。

果然是大户人家。

本以为这次会见到传说中的女家主,赵执不禁打起精神,温习腹稿,谁知进到厅内,迎接他的并非女家主,而是热气腾腾花样繁多的朝食。

“赵郎君,请。”

主座还空着,两方食案,赵执在心里掂量一圈,依言入座。反正赵老头那个干粮难吃又不管饱,他再吃一顿也无妨。

“昨日之事我已悉数告知家主,若能得赵郎君指引,必能令我们在这里的经营少走弯路少吃亏,但赵郎君昨日所言也暗藏风险,所以在此之前,我奉家主之命,还想与赵郎君再详谈一番,也请赵郎君不必拘礼,我命人备了些朝食,你我可边用边聊。”

好事多磨,赵执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倘若他都说了自己一个平头百姓是要去和一方县令对着干对方还能毫不在意,那才奇怪。

“殷管事但说无妨。”

霓璎想了想,真诚而又认真的说:“若非亲身经历此地险恶,我未必能理解赵郎君所说的那番话。惩恶锄奸并非只有官府才能做,若能为此地除去一害,利己利民,义不容辞。”

“但话说回来,此事非同小可,而我们来此时日尚短,所以想从赵郎君这里多知道些两县及县官之事,日后行事上心中也更有数。”

赵执闻言,原本还泛着困意的心眼子逐渐清醒,于一瞬间想了许多。

殷府刚到太平县那日,师正不仅去过岸口打算迎接,甚至在错过之后主动登门拜访。

师正并非谄媚殷勤之辈,是因康县令曾为殷府落户大开方便之门,若对方有什么来历,或许可以成为康县令翻身的助力。

不过他应该没有什么收获,所以在得知赵执近来与殷府走的勤时,才会在喝酒那日状似无意打听询问。

赵执猜测,即便殷氏与康县令没有直接关系,至少不会是仇敌,加上险些在罗齐中的地盘吃大亏,那他们帮忙对付罗齐中的立场和动机便都成立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们或许已经私下了解过两地情形,如今与他合作各取所需,当然要有些基本的考验。

譬如眼下,这貌美的女管事状似闲谈的开场,就是一桩简单的考验。

寒冬清晨,天尚未大亮,他便披一身凉气赶来,正是饥寒交迫时,她体贴周到的摆一桌暖胃佳肴邀他边吃边聊,看似亲和随意,实则全是心计。

就赵执的经验来说,吃喝乃是享受之事,享受之时忌讳劳心劳力,否则要么是没心思吃喝,要么是吃着吃着忘了说辞。

一旦他所言与他们得知的有出入,那他就不值得信任,今日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赵执心中暗哂,如女管事所愿,一边从容提著大快朵颐,一边将这些年自己或经历或听闻过的事挑紧要的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貌美女管事听得很认真,有时他都说到下一桩了,她却状似无意的提起前面他说过的部分。

可想而知,赵执连个磕巴都不打,指哪儿说哪儿前后条理分明全无逻辑错处。

在女管事逐渐亲切的笑容中,他知道自己已顺利过关。

啧,年纪不大,心思不少,不过这样也好,聪明机灵才不会坏事。

将两县情况基本道明后,赵执也吃的差不多了。

殷府的菜肴真是好吃,赵执一直觉得赵老头的手艺在整个万和镇都排得上名号,如今才发掘他还有很大的提升余地。

“方才那些都是概况,殷娘子若想知道更细的,咱们可以继续聊。”

霓璎:“赵郎君……胃口不错。”

被对方看穿心思,赵执也不慌,竖手道:“贵府大厨手艺超群,我若能在这里吃上一日,是我赚了。”

赵执的爽朗大方,也惹得霓璎抿唇浅笑。

赵执漫不经心的扫眼过去,心底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

完全是他喜欢的类型呢。

不多时,府奴进来撤走了食案,改奉清茶与利消食的酸甜点心。

“其实赵郎君今日说的事,家主大多都已得知,方才也是想测一测赵郎君坦诚与否,还望见谅。”

赵执笑笑,“论坦诚,殷娘子也不遑多让。”说着一拍手:“若无疑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开始干正事了。”

霓璎:“当然。”

“那我就先问了。”

赵执有备而来,一入主题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眼见着严肃认真起来。

“我无意打探贵府来历,只是要在此地营生,我得晓得贵府准备经营哪个行当,打算铺多大的摊子。”

霓璎:“我家主人在北地经营过布行、药行与沽酒,攒了些薄产,但因此行突然,所以并无充分的准备。不过来时途径扬州,见过江南最大的货物集散地,倒是开阔了不少眼界。”

她似是来了精神,语调都轻快许多:“就拿布行来说,仅是织造手艺与时兴纹样上,就能多出数十种新鲜品类。此外,还有南方青瓷、赤松涧米,大小香粳、蜀锦沉香,金银宝珠、柑橘藕蜜……”

赵执静静听着,心道扬州不仅是最大的水路货物集散地,亦是热闹繁华之地。女管事这形容不像做买卖,倒像是姑娘家逛街采买。

他脑子里甚至自发勾勒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版女管事,穿着素裙挎着竹篮抱个钱袋,在琳琅满目的商货前两眼发光,从街头一路杀到街尾。

若有人问她淘到些什么宝贝,她便会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就像现在一样。

霓璎正细数着南方特产,一擡眼却见赵执单手托腮含笑看着自己,便停下来:“我哪里说错了?”

赵执本没想打扰她,但见她自己停下来,这才略略收笑,摆出正经嘴脸:“错倒是没错,就是……有点多了。”

霓璎不动声色问:“怎么说?”

赵执:“买卖这种事,多是先做精再做大,你什么都想要,岂不是什么都难精。真想踏实做买卖,不妨从你刚才细数的那些行当里选一个,比如……贵府家主曾经营布行,如今大可重操旧业,在太平县选一处恰当的铺面开张经营,等积攒了客源,再慢慢做大,更何况我们这里的纺织本就很有名。”

霓璎待他说完,安静思考了片刻,缓缓道:“赵郎君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我没打算单选哪一个,刚才那些,我都要。”

青年帅俊的脸上爬满疑惑:“全?都?要?”

霓璎定声道:“所谓物以稀为贵,我无需做精,只要选定合适的货源和顶尖的货品送往北地,便不愁没有销路,至于品类,既然卖的就是稀奇,自当琳琅满目才有吸引力。”

赵执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和女管事想的“买卖经营”好像不是一回事,可他又不太确定,遂带着疑惑的语气:“所以你要经营……”

霓璎凝眸盯住赵执,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阔气的话:“我要买商船。”

她竖起左手手掌:“五艘。”

赵执:……

此间沉默,震耳欲聋。

赵执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大财主。

这哪里是什么独闯商市的弱质女流,分明是未来两县最大的采买商!

……

经过一番急速的思绪整理,赵执终于确定,自己在做买卖这件事的理解上,与女管事从一开始就有了偏差。

“你们此来江南,不是打算在这里重新开店设坊,而是要找货采买,再用自己经营的船队将送往北方分销?”

霓璎肯定了他的理解:“是这t个意思。”

赵执:“那负责采买事宜的,可有专人司掌?”

霓璎想了想,负责的说:“没有。”

赵执又问:“船队呢?你们经营过吗?”

霓璎:“也没有。”

赵执犹如被人当头闷了一锤。

亏她答的这般淡定。

赵执:“所以你们不曾自己经营过船队,对江南物产的采买更是毫无经验?”

霓璎斟酌道:“虽然不曾经营过船队,但我们已找好经验丰富的舟师船工,水路文书、行船送货并不难办,至于货源采买……”她看向赵执:“有赵朗君做中人,可谓万事俱备。”

对方信任的语气让赵执感到了一些压力。

他挠挠头,试图让女管事明白一些道理:“好,采买的事我可以做中人帮你找货源,可经营船队就是另一回事了。首先买船就是一笔不菲的花销,却也是整个船队运营中最基本浅显的花销。你可知有的人买的起船,未必养得起船。”

赵执掰着手指头与她算成本:“你走一趟货,货船通关税费是一笔钱,行船前后货船的修理和护养是一笔钱,请舟师船工是一笔钱,更别提水上的天灾人祸,一旦出事损耗不可估量。”

“其实南北水路修成多年,不乏有经验丰富专供货运的船商,你们雇一支队伍合作便可,没道理想吃米,放着现成的米铺子不去,自己去插秧啊。”

顿了顿,赵执语气稍缓:“做生意就是为了盈利,贵府家主选择的这条路风险本钱都很高,殷管事也不曾多劝几句,让她多多考虑?”

霓璎耐心的听赵执说完,方才淡定道:“若我说,这本就是我向家主提议的呢?”

赵执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霓璎起身走出几步,“虽然我不觉得女子就当静守闺阁寸步不出,但人活一世,没必要自找苦吃。”

“我家女郎出身富户,因与家中不和才外出闯荡,若今朝吃够教训失败告终,自然只能偃旗息鼓老实归家,做个高枕无忧的富贵小女娘,不再奔波劳碌日日操心。”

赵执失笑:“所以你是想让她大胆尝试一把,等她失败气馁便带她回家?”

“那倒不是。”霓璎纠正道:“这是败了,若成了呢?”

成了可就不得了了。

商船既可送货也可渡人,就像是住在水上的宅子,很多做跑船生意的能在船上吃喝拉撒,成亲生子,赚钱养家之余,还把日子也过了,一艘船就是一笔大财富,更何况她开口就要一支船队。

方才赵执故意把难处往重了说,是为了让女管事能更冷静清醒的考虑,别把做生意想得太简单。

可买卖经营这种事,成本经历的投入都有一个最高处,一旦熬过这处,开始步入正轨,盈利逐渐上升,这事就算成了。

经年战乱终得平定,百废俱兴,江南水系广阔长江横卧,大缙最大的三处造船地都在江南,其中又以洪州为最,宣州次之。

赵执在道上朋友多,消息也灵通,如今虽无明确政令,但他预感不久的将来,水路漕运必是国中大事。

若能拥有一支经营成熟的船队,既可以自用,还可以对外经营水路运输,开阔人脉门路,挖掘更好的商机,只要不那么倒霉遇上天灾水匪全军覆没,便能吃穿无忧了。

赵执的反应已经给了霓璎答案。

她笑了笑,把话说完:“所以结果无非两种。成了,我是江南女商的左右手,败了,我是殷家女郎的大丫头。既然成败于我都不亏,那就不能安于现状,仅仅守着家中带出的钱财缩在这江南一隅徒耗光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赵郎君觉得呢?”

赵执暗想,别说那年轻的女家主了,连他都快被她鼓动了。

这女人很大胆,大胆中又带着迷人的魄力,配上漂亮的脸蛋和动人的声线,便揉成一种说不出的煽动力,无暇去考虑这番说辞中的漏洞,只想像个傻子一般捣蒜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赵执真诚评价:“殷娘子,言之有理。”

回到主题,赵执重新总结:“所以,你们现在真正要经营的其实是一支船队?”

霓璎:“目前是。”

明白了。

赵执并没有继续询问这位有勇有谋的女管事还有什么远大理想,他双手击握,干脆果断的发号施令:“殷管事收拾收拾,咱们准备出发。”

霓璎:“就这么去?”

赵执爽朗一笑:“当然不能就这么去,正式下场前,咱们得先有点铺垫,该打点的也得打点,若殷管事信我,接下来交给我安排便是。”

这时,雾爻忽然闯入厅内,快步走到霓璎身边附耳低语。

霓璎眼神微变,意识到一旁还有外人,不由转眼看去,却见座中青年早已别开目光,全无窥探私隐之意。

“赵郎君。”

“啊,我在。”听到声音,赵执才转回头。

霓璎微微一笑:“赵郎君见谅,家主那边临时有事吩咐,我失陪片刻。”

赵执心里有些打鼓,难道又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试探:“今日是否不方便?”

“并无不便。”霓璎直接给赵执吃了颗定心丸:“与江南商事无关,是家事。有劳赵郎君稍候。半个时辰后我们便可出发。”说罢又让人给赵执上了新的茶点。

赵执一听这话就不慌了,客气地表示家事为大,女管事尽可以去忙,他会乖乖在此等候。

霓璎从正厅出来,刚到后院,雾爻便将信物与暗藏的信件拿出来。

“东西是从沧州送到清河,找的是药铺掌柜,掌柜便找人送来了。”

布袋里面是一把小巧的匕首,坠琉璃珠穗,匕首之中还藏了封信。

霓璎抽出鞘中藏信,眼神慢慢变了,片刻后又笑起来。

雾爻好奇伸头:“发生什么事了。”

霓璎:“都护府长史一职,陛下已定了裴文律。嬛娘知道此事,带着孩子随裴文律一道赴任了。”

雾爻愕然道:“卫娘子?我记得她和裴大人的孩子还不满周岁,她怎么想的,竟然带着那么小的娃娃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她何止拖家带口。

这把匕首是她二人相识的起源,当年她与裴文律成亲时,霓璎便是以此物作为贺礼,且许诺她日后遇到任何难处,只需拿出此物,她定会助她。

这把匕首卫嬛一直不曾动过,也不知裴文律怎么同她说的,叫她觉得这一趟九死一生,因而想到此物。

匕首中所附信件,是想向她讨要当日的承诺,求她出手相助,如果真有凶险,希望霓璎能保她一家三口能安然无恙。

霓璎掂掂手里的匕首,淡然道:“她信上不是说了吗,至亲骨血不可分离。这样也好,为人子女者,岂能眼见父母涉险而独善其身?若小裴郎君懂事能言,兴许更愿意跟着父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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