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2/2)
“你没看到他的脸,恨不得用眼神刮了我。”
霓璎没说话,只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揩了一下。
为了遮掩脸颊上那点伤痕,赵驸马早晨出门前打了两斤粉。
说是为了体面。
赵执斜睨她:“手痒是不是?”
霓璎心觉好笑,面上不表,只问:“还顶得住么。”
顶得住吗?
对手是万人之上的皇帝,随便动动手指就能碾死蝼蚁。
这段时间以来,赵执没少被针对,昨日尤甚。
但这未必是最后一次,可能下一次,手段更卑鄙。
赵执知道霓璎是故意这么问的,他单手支颌,笑着看她:“那他可得趁早对付我,再晚点,我怕他忙不过来。”
霓璎眸光微敛,唇角轻轻勾了一下。
赵执的话很快得到印证。
自从王氏推举的人被参后,朝中这群谏官像是饮了鸡血一般,每日都有无数奏本上呈,此外,事务性的奏本也如潮水般呈上来,随着开春在即,万物复苏,这些沉寂了一个冬日的琐事也跟着重新活泛,扰人不息。
魏璠一时间真的没有太多的功夫找赵执麻烦,就连霓璎见的也少了。
但赵执知道的更多。
魏璠不止没有见霓璎,他连召寝临幸的次数都变少了,每日都会让御医去请脉,医案更是捂得死紧。
意外总是来的突然。
半月后,幽州传来捷报,金池因粮草不济,军力不敌,终从二州撤军,现不仅夺回二州,大都护与副都护也都还活着,只是伤的有些重,需要休养许久才能回京复命。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然而,整个朝堂欢喜没多久,一则噩耗传来。
永康王在战时受了箭伤,当时只道是寻常伤,不想那箭里竟藏了慢毒,导致伤口迟迟未愈,等到察觉时,永康王半个身子都废了,如今只能卧床休养。
魏璠得知此事时,脸色骤变,可当时还是挺住了,没想到刚下朝没多久,宫中传来消息,陛下咯血昏迷,整个皇宫都乱了套。
关于魏璠的身体,似乎从他下江南开始便频频传出抱恙的消息,但知情者最清楚,起先只是演戏,是为了让昭鹤公主露脸掌权,为后期两人水火不容做铺垫。
但是从永康王带功回朝,魏璠大肆举办接风家宴那晚突发呕血开始,原本装的病,不知不觉间似乎成了真。
大夫日日都在诊断,奈何陛下的龙体无毒无病,就是气血不足,且随着精元消耗,受到刺激而变得更加严重。
魏璠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崔霓璎。
可从在扬州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他也开始防备崔霓璎。
她的确最有动机,也最有手段,但这么久以来,他所有的膳食茶水都是经心腹查验才入口,日常用物也绝对没有被投毒的可能,加上大夫久久找不到病因,这份怀疑始终只是怀疑,甚至在霓璎手刃阴夔,整个人变得毫无斗志后,反倒淡了。
这段时间,她别说是接近他,就连朝政都不闻不问,整日就知道与那地头蛇厮混在一起,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面对帝王的迁怒,御医们在一阵束手无策的无奈后,终于硬着头皮给了定论。
——陛下气血两亏,恐是旧伤所致。
众所周知,先帝就是早年间连年征战,身上受了很多伤,以至于登基之后,膝下子嗣凋零,之后龙岩峡一事,先帝受惊,大约是损了元气导致一病不起,直至驾崩。
好巧不巧的,当今陛下也是子承父业,早年间四方征战,身上大小伤口无数,登基至今,同样的子嗣凋零。
是以御医定论,陛下应当是旧疾一直存着隐患,直至下江南时受水土不服之症影响,加上……加上陛下前阵子在男女之事上颇无节制,引发了病根,虽是小病,但时久磨人,直至气血开始消耗,身子骨受不住,无论怎么补都是出的多进的少。
这个诊断成功的令皇帝又气了一场,当场t把打头的几个御医拖了出去,剩下几个两股战战,几欲晕厥。
皇帝变成这样,后宫安能平定,首先赶来的自然是王皇后。
王氏经过接连打击已疲惫不堪,若没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站稳脚跟,还不知要被接下来的新局面冲刷成什么样子。
可魏璠已经陷入了极致的敏感与紧张中,谁也不信,谁也不能靠近。
王皇后被拦在宫外,没有等来陛下的召见,却等来了同样来探望陛下的裴贵妃。
裴茵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脸苍白的赶到,同样被拦住了。
王皇后到这时才真正与裴茵碰面。
昔日的小小婕妤,今朝竟成贵妃。
王皇后不可避免的将注意力落在了裴茵的肚子上。
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只待裴茵诞下皇子,便是唯一的储君,饶是王皇后再瞧不上裴茵,这时候也不得不多留意她。
若连这个孩子都没了,那朝堂可就真的乱了。
是以王皇后非但没有像从前那般冷落疏离,反而温柔的宽慰了几句,淡化了陛下的病情,让她不要担心。
许是人在孕中,裴茵的性情变了不少,王皇后几句话竟惹得她泪眼连连,态度也柔软起来,王皇后看的一阵动容,也不再杵在这里,而是亲自把裴茵送了回去。
殊不知,二人在外的动作,都被皇帝的眼线一丝不漏的汇报进去。
魏璠气色极差,听到这些话时,反倒生笑。
自古无情帝王家,自从他登基为帝以来,除了对崔霓璎,他没有想过在后宫中任何一个女人这里得到真心,他也不稀罕。
她们这些人,无不受家族牵制,即便有那些不为家族,只因过的不如意,便想换个战场为自己博一番天地的,也不过是想借天子之势来为自己镀金。
他阅人无数,真正在他无助时帮他,迷茫时引他,受难时护他,低落时陪他的,只有那么一个。
哪怕是在经历了怀疑猜忌,针锋相对之后的今天,他心中依然惦念她,他毫不怀疑,他此刻的心情,即便他不说,她也全都懂。
孤家寡人,不过如此。
所以她全然撒手,只握住自己选的美满,连看都不来看他……
崔霓璎,论狠心,谁能比得上你。
魏璠孤坐床头,在经历了一番锥心刺骨的心路之后,忽然发出一阵诡异的轻笑。
左右心腹相互对视,只觉毛骨悚然。
魏璠自顾自笑着,心中却像是豁然开朗一般。
崔霓璎,不管你承不承认,朕比你想象的,要更了解你,也比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更懂你。
一阵漫长的死寂后,颓坐床头的天子哑然开口。
“宣昭鹤公主入宫。”
崔霓璎,除了允你报仇,朕这里,还有一样能引你动心的筹码。
……
转瞬之间,局势似乎又颠倒回去,和当日在江南一样。
皇帝病重,谁也不见,唯召昭鹤公主。
但相同之中,又总有不同。
起先是宫中来使传口谕宣召,最后直接领圣旨前来,一连十三道,皆是催昭鹤公主入宫,然昭鹤公主置若罔闻,公然抗旨,拒不入宫。
此事传入朝中,又是一番躁动。
微妙的是,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就抗旨之举为公主定罪,就连之前与公主针锋相对的卢相,此刻都缄口不言,剩下王嵇、薛宝等人,虽有此意,但一看卢厚的态度,又不免谨慎。
毕竟,陛下若真有杀心,早在崔霓璎第一次抗旨不从时就该杀了。
而不是一连发了十三道旨意,只为见她。
这时候,赵驸马再次被推向风口浪尖,所有人都企图从他身上探的一些口风,钱财美人一箩筐的送,万万没想到,这个混混出身的年轻人,此时此刻竟四平八稳,一张嘴比蚌壳还难撬。
终于,第十四道圣旨下来,宣驸马赵执入宫觐见。
到这时,昭鹤公主的态度才终于松动,而接下圣旨的赵执笑的没心没肺。
“人病了还真坏脑子,他竟现在才想起来拿我开刀。”他一双笑眼盯着霓璎,“那我去了。”
霓璎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事实上,从永康王中毒的消息传回京城开始,两人之间似乎就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障,只是霓璎不点破,赵执也不解释,眼下拿着圣旨,他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架势,换了身衣裳就准备随内侍进宫。
一开门,霓璎就站在门外,看向他时微微凝眸。
赵执一笑:“殿下有话说。”
霓璎沉默。
赵执点点头:“若是没想好,那就再想想,我得先走了。”
他与她擦肩而过,手腕忽然被拉住。
霓璎侧首:“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赵执对上她的目光,还是轻松带笑:“不是说了么,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挣。阿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能妇人之仁,如果踩着我能让你去你想去的位置,那你就踩。”
他抽手要走,却不想被更用力的握住。
“赵执。”霓璎的音色有些沉,似在隐忍什么。
赵执忽然就没法用力甩开她了。
霓璎越发用力的抓紧他,声音渐涩:“我想过的。”
赵执一怔:“什么?”
但其实他懂,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想过报完仇,我还可以做什么,很长的时间,我一直在想。”
赵执安静了好一阵,再开口时,声音竟也沉涩:“所以呢,想出结果了吗?”
霓璎轻轻擡眼看向他,这样的时刻,她竟努力弯了一下唇角。
“原本我在想,但你来到我身边,我就不用再只是想了,直接去做便是。可若你也离开,我就又只能空想了。”
赵执的眼眶倏地红了。
他的表情变得极其怪异,似乎想哭,嘴角却扬。
霓璎笑了出来,不知是因他这个鬼样子,还是因两人一下子抒怀的心情。
“赵执,如果有什么位置是要踩着你去,那这个地方,就不是非去不可。”
赵执破涕为笑,摆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你要是皇帝,肯定是个留恋美色的昏君,真没用。”
霓璎冷了他一眼,“那我换个说法。”
赵执洗耳恭听。
“若有什么位置是只有踩着你才能去的,那我才是真的没用。”
……
第十四道圣旨,昭鹤公主携驸马一并入宫。
听到内侍通秉的消息,魏璠靠坐在床头,笑的满腔嘲意,可他也懒得计较这些。
“把那姓赵的扣住,朕只见阿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