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成全(2/2)
“孟洛宁,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
“为何?”孟洛宁异常执拗地重复了一遍。
“时至今日,我才看明白,你我二人就是缘分太浅。”
孟洛宁慢慢靠近她,一把捏住她瘦削的肩头,“不要拿这个来诓我,我知道,你进宫是迫不得已,回到他身边也是迫不得已,他拥有你一世还不够吗?为何这一世,还是要跟我抢?”
“孟洛宁,你先放开我。”
他手上的力气太大,肩头的痛感过分明晰,秦烟用力挣扎起来。
“阿馥,你答应过我的,为何一而再再而三食言?我就这么不重要,可以轻松舍弃随意丢弃吗?”孟洛宁不顾她的挣扎,指腹力透血肉,似要捏碎她的肩骨一般。
一道狂风扑将而来,猛然撞开一扇未曾闭紧的窗扇,尖厉的呼啸声如同厉鬼哀鸣。
秦烟用力推开他,“十六岁的王馥一颗心可以只容得下情爱,二十二岁的王馥却不能。我也想做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可我能吗?我并非孑然一身,我有父母,有丈夫,有子女,孟洛宁,换作是你,还能满心满眼都是情情爱爱吗?”
孟洛宁被她这一番话彻底抽醒,月是当时月,人非旧时人。她将他一个人遗留在过去里,自己却早早地朝前看了。
“就这样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来世,就不许你了。”
秦烟最后望他一眼,目光中含着再不留恋的决绝,转身走出暖阁。
康立群焦急地在李奇寝殿外踱步,自打酒送进去,陛下便闭门不出,无论在外面怎么唤,都不答应一声,真要急死个人。
见到秦烟过来,如遇救星。
他早就猜到陛下这番折腾必然是为了秦女史,无论是什么纠葛,只要秦女史肯来见陛下就好,总比不知人是死是活强。
“秦女史,陛下一直把自己关在里头,怎么唤都不应,老奴怕他身子吃不消啊!”
秦烟面无血色,视线落在紧闭的殿门上。
他让康立群准备酒,她在暖阁内听见了。想要忘掉她,四坛酒怎么够?得一碗孟婆汤才行。
她退后一步,指挥康立群t,“让人把门撞开。”
“什么?”康立群怀疑自己听错了。
“若不想陛下出事,就照我说的做,若后面陛下怪罪,我一力承担便是。”
康立群立马做出决断,点了几个小太监,“你们过来,把门撞开。”
“这……这……”小太监们面露难色,擅自破门,陛下若大发雷霆,项上人头必定不保。
康立群失了耐性,朝最近的那太监屁股上踹了一脚,“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快去。”
小太监们无奈,只能照总管的意思办,合力撞开了寝殿大门。
秦烟踏进门槛,扭头吩咐康立群,“你们离远一些。”
康立群十分识趣,利索得带着太监们避到十步开外。
天空浓云密布,殿内十分晦暗,目光所及处均看不见李奇的人,她猜应该是在耳室。
合上大殿门,她径自走向一侧,横楣垂下一方斑竹帘,隔绝了耳房内的景象。
她在竹帘前站了一会儿,掀开竹帘娉婷入内。
浓郁的酒气迎面袭来,他靠在窗下,脚畔三个酒坛已经空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朝她看过来,彼此对望一眼。
又将头扭回去,抓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
寒窗紧闭,他将竹帘也拉了下来,光线只能从竹帘的缝隙间透进几丝,昏暗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静静站了会儿,悠悠开口,“冷吗?”
她记得他曾经说,他在临安学喝酒是为了御寒。
“习惯了”,李奇摇摇头,语气平稳道,“跟他走吧!不必来跟我道别了。”
秦烟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渴望看清楚他的眼睛,可一团幽暗模糊了他的样貌,怎么努力都无法看得真切。
“醒来后,我夜夜梦到那晚你说你要纳妃的样子,我就想,何必非要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彼此成全就是。”
“彼此成全”,李奇轻笑出声,“那夜看见你和他深情相拥,我还不死心得抱有一丝幻想。”
“六年了,铁石也该捂热了。”
“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你只是没有发现心里有我,借着群臣上谏催逼我充盈后宫的时机,我便用纳妃来试探你,若你心里有我,必然会很生气。”
“结果呢!你的确很生气,却不是因为心里有我。”
“我王馥绝不会下贱到要同别人分享丈夫。”
狠绝的话语犹在耳畔,秦烟闭了闭眼。
果真是这样。
李奇饮了一大口酒,烈酒入喉,辛辣冲鼻,令他的身体暖和起来。
“阿馥!就这样吧!前朝勾心斗角的事本就与你无关,我放过你,成全你们。”
“我向你保证,王家绝不会遭遇覆灭之祸,有我在一日,耀儿的储君位绝无人可撼动。时安,我也定能护她一世骄纵。你与他……去哪儿都好,不要在上京,不要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秦烟心知他此时说的不再是气话。
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壶,猛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反手把酒壶扔出去,不知道撞到了什么,铛一声,落在地上碎成几瓣,里面的残酒溅到了两人身上。
李奇愣了愣,没等他有所反应,秦烟捧住了他的脸,用力吻了下来。
她不讲章法地啃咬他的唇舌,待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嘴唇被她狠狠咬了一下,血腥味弥漫在灼热的呼吸间。
天光透过狭窄缝隙晃进来,光斑像叶子的形状,粘在她的左眼皮上。
唇舌间,残余着酒气,和浅浅的兰花香。
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良久,她双手松开。
“你”,李奇方才大梦初醒,满眼不敢置信。
柔腻的手滑到他的后颈,两人额头相触,气息均有些不稳。
“回不去了”,秦烟阖上眼眸,“怀冰,已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