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1/2)
太后
回去的路上,庄令涵和从珠二人之间,有些难以言说的尴尬。
“你不必谢我,”等她们快要走到她们所居的小院时,是庄令涵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知道我床榻上的水是你泼的,你也不必否认。”
从珠咬了咬唇,并没有做声。
“今日之事,我们都要忘了,我帮你,也并不是图你的回报。”庄令涵擡头,看了一眼天上挂着的半轮圆月,心中有些愁闷,却不知为何,“只有一件事,还需要麻烦姐姐你一下。”
“是何事?”
“我虽然绣艺不佳,但我还是想给自己绣个荷包。不过,因为今日在绣房的事,蒋嬷嬷说了之后让我去洗衣服……”她缓缓开口,“我这边没有针线材料,不知姐姐能否帮我这个忙?”
“放心,包在我身上。”从珠淡淡笑了笑,答应了她。
一时无话。
之后的两天,诸事顺遂,无风无浪。
蒋嬷嬷给她做的秋衣和冬衣一并按时送了来,她也收到了从珠悄悄放在她床头的针线和一小块布匹。
陈定霁给她带的药膏果然十分见效。那晚回去之后,她还是强忍着困意给自己换药,包了纱布,等到第二日起床时,便已经感觉不到手心的疼了。
而她与从珠二人,还是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对彼此不满的状态,无论是她身边的町儿还是从珠身边的丹丹,似乎都没看出什么端倪。
洗衣的活计,在这天气越来越寒冷的秋末初冬里,虽然也并不算多么轻松,但好在再无人给她刁难。太后和几位嬷嬷所需盥洗的衣物本来也不多,一天下来,她竟然有大半的时间,在听其他几名宫女谈天说地,倒也算惬意。
那个被斛律太后做主许配给陈定霁的斛律小姐快要来了吗?她忽然这样想,又即刻便觉得自己枉做小人。
可是在那斛律小姐到来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小事。
那是在她被调去洗衣的第二日、大队开拔出发前往绥州的前一日,她还是跟之前一样,和几名被分配来盥洗的宫女,拿着几套换下来的卧具,到这太守府后门外的小河边,开始着手一天的工作。
正值秋末初冬,河水已经快要封冻了。她学着她们先打一些水到木桶中放着,再理手中那几间零零散散、或大或小的衣物卧具。
今日,她手中的几件,应该都是斛律太后所使用的卧具。材质金贵不说,上面的绣工精致秀美,一看便是出自蒋嬷嬷的手艺。
就是这样价值不菲的东西,斛律太后使用一次两次,也就大多丢弃了。有一部分会直接毁掉,而剩下的,大多都赏给宫中的高级嬷嬷们,待嬷嬷们也用得腻了,再拿来送给
而正在庄令涵还沉溺于欣赏这夺目的绣工时,忽然发现手中的床单上,没有被刺绣覆盖的地方,有几块小小的、不太容易被人察觉的褶皱。
这褶皱不似被蹂躏留下的,依着经验,应该是上面滴了不知什么,干透之后留下的印记。
庄令涵心下动了一动,迅速擡眼扫了四周一圈,其他几名宫女都顾着说笑,根本无人注意。
小心放在鼻尖,轻轻一闻,她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一大半。
那是女人在床笫情动时,才会流下的春潮,气味特殊,绝不会弄错。
再一看,旁边的尺寸距离,似乎还叠加了一层泛白的印记,因为床单是极浅的樱草色,故而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
庄令涵又悄悄闻了闻,差点作呕,便连忙像做贼心虚一般将那床单迅速压在了面前的木桶里。
床单浸了水,就能变干净些了吧。
上一世,她嫁给萧毅之前,对于男女之事并不明晰。虽然自己学医治人,可父亲到底是男子,不会将这些事情清楚明白地告知。
出嫁之前,母亲廖氏跟她讲了一些,宫里也来了教引嬷嬷传授,但她未经人事,到底有些懵懂,不知其中内涵。
后来,萧毅不能人道,在嫁给萧毅后的那段时日里,她自然更是一知半解,只晓得萧毅没有“碰”她,但对于其中细节,她全然不知如何处理
——直到被萧毅献给了陈定霁,在陈定霁别院的床榻上,她与他有了极致的亲密,从此之后,她才得以窥见了这“鱼水之欢”的全貌,也品了这其中或悲或喜的不同滋味。
陈定霁虽然常常迫她,无论她嘴上有没有答应。但偶尔,他也会来了兴致,温柔地逗她,触她身上敏锐的支点,看她为他而起的一点点变化。
那时她才知道,在身体的不断愉悦面前,即使心中有不满和不愿,也会化成细细密密的流水,像清泉一般,或急或缓地流淌。
所以,他和她的无数次欢.好,结果总是湿的。
可是现在这样的东西,竟然出现在了斛律太后用过的床单上——要么,是有人竟然敢在太后的床榻上放肆偷欢,过后还不销毁证据;要么,是她们弄错,这是某个嬷嬷用了的,混在了太后的卧具里;最后,或者是最不可能的情况。
年轻守寡的斛律太后,也和从珠一样,会和别的男人偷情。
一旁宫女们的欢声笑语还在耳畔萦绕,庄令涵胡乱地揉搓着木桶中已经被完全浸湿的床单,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又揉了片刻,她觉得那痕迹被清洗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冷静下来,细细思考一番。
首先,无论是宫女还是嬷嬷,要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在她的床榻上放肆偷欢,在这本就不算规模多么宏大的一个太守府里,基本不太可能。目标太大,也没有必要做这冒险之事。
其次,她认出了这件床单,是前日蒋嬷嬷亲手绣的,如此新的绣品,绝不可能立刻就被赏给嬷嬷们——何况宫里的几个嬷嬷,年岁都在四十五往上了,即使有心有力,也不太会留下这么肆意的痕迹。
最后,也是最有可能的可能。斛律太后有情人,或是男宠,或是面.首,以斛律太后区区二十四五的如花年岁,要她为了比她大了十几岁的齐宣帝守这后半生几十年的寡,又实在是残忍而不公平的。
男人们可以为了所谓开枝散叶、或者简单贪色,一把年纪还在做那身压海棠的老梨树;而女人要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不说,这丈夫一旦撒手人寰,她们多半就只能克己复礼,终身与“欲望”二字绝缘。
哪怕是身为一国之母的斛律太后,也不想因为淫荡而受人非议吧,因此,这也绝对会是宫中讳莫如深的秘辛。
若不是她心细又有人妇经验,怕是很难被其他宫女发现。
可是她知晓了又如何?用此事威胁斛律太后吗?还是拿这个投名状,让陈定霁用来换夏谦的自由?
庄令涵心乱如麻。
床单之事尚无头绪,此行的所有人马,却也在那日的下午,开始着手动身前往绥州之事了。
绥州距离延州有近四百里的路程,路途遥远,路上须得行大约五六日。
第二日,大队出发。斛律太后乘辇,陈定霁和其他随护骑马,嬷嬷们和几个高级太监也有坐了车,只有她们做宫女的和低级的太监们,是靠走路一路随行。
也不是第一次靠双腿赶路,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辛苦了一些。
庄令涵也终于得见了斛律太后的全貌。
只见那窈窕妇人身披一身雪狐纹貂皮玉兰斗篷,斗篷之下,露出半截湖绿色的蜀锦茱萸纹裙边和镶了东珠的妆花鞋头,头上紫金凤冠款款正正,配着元宝髻两侧斜插的九展凤翅金步摇,一国太后的金尊玉贵,展露无遗。
无风无浪地行了大半日,斛律太后也乏了,让大队人马原地休整。
庄令涵得了休息,本来正与町儿说笑,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唤,转身,才得知田嬷嬷传话,是斛律太后召她过去。
她与町儿对视一眼,理了理身上沾了灰尘的衣衫,快步跟着田嬷嬷,一路走了快要一里地,才终于到了斛律太后的銮驾前。
待他走近了,却发现陈定霁和崔孝冲也陪侍在侧,两人见她过来,均没有动作。她擡头看了崔孝冲一眼,而崔孝冲神色不明,则更是加重了她的紧张。
努力回忆着上一世自己与萧毅成婚时向周帝周后所行的大礼,她依样照做,之后也只能伏地不起,等待斛律太后的指令。
“庄氏,擡起头来。”斛律太后的声音是温柔而有力的。
庄令涵缓缓擡首,承着斛律太后那带着欣赏和一丝玩味的审视;她也大胆地回看她,只见她脸上略施粉黛,长眉入鬓,朱唇如樱,眼角半寸处有一颗赤红的泪痣,更是为这芙蓉美人面添了几分难解的愁苦和几分风情。
怪不得斛律太后可以在入宫一年后便扶摇直上做了贵妃,得了齐宣帝专宠,试问这样的美人,谁又能抗拒?
想到昨日她那惊人的发现,想到当日在铭柔阁的那餐结局凄惨的晚宴、陈定霁最后处罚萧毅时,曾提到过的流言蜚语,庄令涵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难道,斛律太后养在深宫中与她巫山云雨的男子,真的是陈定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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