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敷(2/2)
“唔,妾好冷。”想着,她便只能拐弯抹角,“不如叫晴方进来,重新将这些炭盆点燃?”
陈定霁却嗤笑一声,抱着她在偌大的卧房中转了好大一圈,才突然向一侧的耳房走去。
耳房与卧房隔了一扇窄门,他刚打开门,屋内的暖气便扑面而来。
“这样,是不是暖和了?”他站在耳房的中央,带着笑意问她。
“唔……”她埋在他的肩头不敢起来,耳房里虽然暖和了,可是门口便有守夜的婢女,若是他们闹出一点点动静,恐怕都会引来尽职婢女的好心问询。
陈定霁的东苑不比北苑的小厢房,不止晴方这一个婢女守夜。她如今在国公府的身份虽然大家心照不宣,可是若公然将这种事不知羞耻地暴露给旁人,传到淳于氏、白氏那里,她只会更难堪。
“这耳房的门实在太薄,”庄令涵心虚地放低了音量,在他耳边呢喃,“妾,妾怕引来了旁人……”
“夫人只能忍忍了,”陈定霁将她放在离大门不远处的矮榻上,顺手便除了她的下裙,哑着嗓子说道:“若是实在想叫出来,我便只能让外面守夜的婢女,早早捂住耳朵了。”
她羞红了脸,却再也找不到话语反驳,不过是分心克制自己,对她来说,应该并不难。
可是她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他今晚的兴趣高涨,比前几日在北苑时还要兴奋。他原本白皙的胸膛因为这漫长的征服也泛起了潮红,她忍不住泻出了几句闷哼,他想了想,还特意腾出一只手来,将她的口鼻捂住。
耳房的小榻并不宽大,两个人躺在上面,是有些挤。
但是他却不愿意回到卧房去,即使她受不了了忍不住推他,他却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还突发奇想,想要将她抱到门口去。
无论何时何地,他的偶尔温柔都是假的,至狂至疯,才是他这张俊朗的皮囊之下,最为本真的面目。
庄令涵忍了很久很久,后来终于不用忍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出声,只能看着他食髓知味,再胡乱将她抱回主卧,放在了他的床榻上。
她虽然几近昏厥,可是依然能触到这身下的床榻,远远比不上她想象之中的松软。
又冷又硬,和他这个人一样。
“夫人放心,刚刚夫人的声音,只有我听见了。”见她直直地滚进了床榻,缩在被衾之中,陈定霁以为她只是羞赧,便忍不住开口逗她。
庄令涵闷在被衾里,不想听他胡言乱语,只不动,装作已经体力不支入睡。
可是他良久都没有动作,房内十分安静,没有一点旁的声音。
她又忍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子,只见他还维持着起先的姿势,正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她抓紧了手下的被衾,心下蓦地一沉。
“你是不是偷偷辱骂过我?”陈定霁见她转了过来,冷声问道。
辱骂?
她的脑中闪过了无数个场面,她何止辱骂过他,她有无数次都想杀了他。
可是他为何这样问?
“妾……”她嗫嚅着,她略微掌握了他的一点脾性,除非她想立即死去,否则也不会愚蠢到当面辱骂他。
偷偷辱骂,那便太多了,可是那些,又怎么可能传到他的耳朵里?
“你说,我是薄情寡性的畜生。”他缓缓靠近,盯着她还未完全从云销雨霁之中褪去的潮红的小脸,“说我夺了你,又护不住你,除了发泄兽.欲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他的眉眼笼上了一层令她陡然生寒的阴鸷,刚刚还和她软玉温存,眼下却立刻换了一副颜色。
她不敢眨眼,仔细回忆他口中的话,她自恃记忆超群,却似乎并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说过这样的
——若是她没有记错,那是她上一世被窒息而死之前,黄媪“大发慈悲”,问她有没有什么话带给他时,她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的咒骂。
可是她眼下却不敢动作,更不敢表露出自己已经知晓了他所说的那些到底来自何处,她的红唇动了动,又听见他说了下一句:
“你说我不算七尺男儿,更不配做这大齐的宰辅,你庄令涵因我而死,就算是化作厉鬼,也……”
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又靠了过来,寒光四溅的瞳孔与她的近在咫尺,她退无可退,只能颤抖着声音,将那些词不成词、句不成句,吞吞吐吐了出来:
“妾不敢,妾不敢这样辱骂君侯!何况妾还好端端地活着,又怎么会,会因为君侯而死呢?”
陈定霁的眉头紧锁,并未因她的辩解而有所松动。
他到底要她怎样的解释,难道她将自己莫名重生之事如实托出,他便能放过她吗?
上一世里,她因为自己的软弱和心存的侥幸,稀里糊涂地便被命运裹挟着丢了性命,她除了生命尽头的无能狂怒外,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可是上苍给了她这样重来的机会,她却还是被迫越陷越深,多连累了许多人,依然没有护住她想要护住的。
她活过了上一世生命的终点,亦步亦趋地走到今日,却也随时可能因为一着不慎,再次被那个幕后的黑手卷入无底的深渊。
这些,她都不能讲,因为上一世的肇始,是她主动要向他“献身”的。
“可是我明明白白听到的,就是夫人的声音。”他的上下嘴唇相碰,便彻底断了她无端的念想。
“君侯日理万机,或许是过于操劳,才会听见这些根本不存在的声音。”她灵机一动,想起了说辞,手上也不闲着,握了他撑在她身前的腕子,就地把起脉来。
她想起他前几日与她在北苑的厢房中时,提起的入梦一事。
那时她以为他信口胡诌,今日看来,确信不是假的。
他梦见什么了?是与她前世之事吗?
可是前世里的他们,除了相识第一日在驿馆中的那场接风宴,剩下的所有交集,都在他为她准备的别院之中。
他会梦见什么,她不需要细想,便已经又红了小脸,幸好她还半埋在床榻上,他应当看不真切。
“庄神医,我可确有什么病?”陈定霁的这一个问句倒是如常。
庄令涵的脑中飞速闪过许多对策:
她可以蒙他,给他编一些他听不明白的病出来,将那些只有他一人听到的言语统统归咎于幻觉;她甚至可以开一些损他身体的药方出来,
只是,这动作实在太大,她面对此事的反应又太不寻常,他只需要另请一位医生,便可以迅速戳穿她的谎言。
“妾曾经劝告过君侯,为身体着想,房.事理应节制。”她想了想,还是不敢冒任何风险,便起了另一套说辞,“君侯今日又……听见那些话,恐怕与此不无关系。”
陈定霁的眉头稍舒,眼中的怀疑之色却并未减褪,庄令涵索性直起了身子,娇娇柔柔地靠在了他紧绷的胸膛。
他没有穿中衣,这个卧房里一直没再燃起炭火,他却丝毫没有寒冷的意思。
“当真?”陈定霁没有动。
“千真万确。”她擡起头,直直看着他,不让他怀疑自己的胆怯,又欲言又止一般,顿了顿道:“妾的身体,也吃不消……”
他伸手虚虚地揽住她,将她抱到了他的腿上,仿佛刚刚那个厉声逼问她的人,根本没有存在过。
“今日夏谦出殡,我让林林去送了。”他想了想,便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
“嗯,”庄令涵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君侯将妾的小小请求放在心上,妾……感恩戴德。”
“等到夏谦的灵柩返回邺城,你还有什么牵挂?”他问她,没有多余的情绪。
“妾忙了数日,一直想……”她咬了咬嘴唇,“想单独见见林林,君侯可允准?”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送我的荷包吗?”他似乎笑了一下,“什么时候夫人将你亲手所制的荷包给我,我便什么时候允准你们姐弟两人单独见面。”
他只需要轻飘飘一句话,便阻了她圆这天经地义的人伦。
他依然是他,她做不得多的什么。
所以,还是只能依靠自己。
心下沉了不少,却听他又开口说道:“说起林林,有一件事须得告诉你。”
“何事?”她又将头埋了进去。
“我要替三郎向太后求亲,他想迎娶斛律云绰。”陈定霁的语气肯定,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庄令涵怔了怔,眼前闪现了今日斛律云绰来探望她时,那张明显懊丧不已的小脸。
斛律云绰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她明白,和陈定霖在一起,她并不乐意。
但陈定霁已经做了决定,此事便依然八九不离十。
高门贵女,能真正嫁给自己心爱之人,本身就是难于登天之事。饶是从小锦衣玉食、从不需要为生计操心,又集宠爱于一身的斛律云绰,也会在终身大事之上毫无为自己做主的权力;她疼惜她如飘萍一般在他乡中浮浮沉沉的命运,她又何尝不可怜她被家族套上桎梏后强作欢愉的辛酸?
光是听到陈定霁的安排,庄令涵的心上便堵了起来,他听到她久久没有回应,低声问道:“枝枝不高兴了?”
她想到了这么多天来只见了两面的林林,他要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又会如何呢?
“妾与云绰投缘,却不能左右她的大事,云绰要嫁到国公府上,妾为何还要不高兴?”她看着他,勉强笑了笑。
“等她正式嫁入国公府,长久与你作伴,你在这国公府上的日子舒坦,一定强过在外不辞辛苦地治病救人。”陈定霁抚过她的鬓边散乱的青丝,又一次说出了伤人的话。
长久吗?她未必会给他这个机会。
庄令涵思绪纷乱,想起林林,想起答应了给陈定霁做的荷包,想起自己蓄谋已久的计划。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摆脱这一切呢?
白氏的病恢复得很快,一个多月之后,除了说话和行动不太利索之外,一切都与她未发病时并无二致。
淳于氏为了感谢姚太医和两位年轻的太医,便想在国公府设宴款待他们几人。陈定霁同意了这次家宴,国公府上除了陈定雯外的一干亲眷,皆会出席。
但出人意表的是,陈定霁还嘱咐秦媪给庄令涵姐弟二人设了位子,淳于氏和白氏虽然不满,但到底陈定霁才是这府上真正做主之人。
庄令涵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生平几次宴席,上一世在驿馆里的,她被迫为他献酒,然后便被他看中做了他的外室;这一世在铭柔阁中的,她自作聪明为他做了龙须酥想下药诱他,最后却变得连累了许多无辜婢仆;还有那延州太守府上的庆功宴,那封足以令她羞愤至死的休书被无端宣扬,将她多日来难得建立的一点点为医的自豪和骄傲,统统打入了谷底。
但,为了见林林,她必须到场,哪怕只多看他一眼,她心中也是安宁的。
而恰恰相反,庄令鸿听闻此讯,却是看了一眼自己袖中那被小心翼翼藏了许久的毒药。
他心中所想,只有对计划艰难行事的隐隐担忧但大仇即将得报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