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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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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急病事发突然,我也确实是才醒来一日。”陈定霁顿了顿,“但你也见到了,我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病入膏肓、只靠一口气吊着,并非我不想回到病前那般的状态,而是——”

说到此处,陈定霁又回头,轻轻地擡头看了晴方一眼。

崔孝冲不自觉地沉下了脸色。

“朝中上下,仍然有许多人不满我们,”陈定霁继续说道,“除了斛律氏以外,应当还有第三股甚至第四股势力。既然我病了,干脆就将这个消息扩散开去,等他们自己出手,露出马脚。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坐收渔利即可。”

“还是君侯考虑得周到妥帖。”崔孝冲不由地由衷赞叹,自己一介武夫,不仅是在战场上的调兵遣将不及比他年青的君侯,在弄权谋略上,更是远远不及。

“既然我要装病,便需要做戏做全套,”陈定霁敛了敛眉,看向崔孝冲的眼里,多了几分难得的渴求和深情,“亲卫营之事,多半要交给孝冲你了。军权是保证我相权的重要基石,只要牢牢掌握军权,即使朝堂上再多的翻云覆雨,我们也一定会永立不败之地。”

他用了“我们”这样的字眼,他用来都将她视为自己人。

“请君侯放心,属下会看顾好亲卫营,绝不让君侯在朝堂上有任何后顾之忧。”

听到此处,刚刚还萦绕在崔孝冲心头的疑云杂念,统统消失殆尽,他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拱手施礼,声如洪钟:

“属下能跟随君侯左右,得君侯如此信赖,将这等机要之事告知属下,是属下之幸。日后不管君侯遇到何种危险,身处何地,只要属下活着,必将拼尽全力保护君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番慷慨陈词,引得陈定霁原本一潭死水的心也泛起了一点波澜,待晴方将崔孝冲送走之后,他正欲与晴方说些什么,却听到晴方关上了门后,神色肃然地说道:

“七郎,能有崔将军这样,鞠躬尽瘁的手下,原本是你的幸运。可若他日,他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誓死效忠的君侯,真正效忠的、心里装的,是敌周的皇帝,他又该,如何自处?”

陈定霁闭上了朗目,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忠君与忠上,在绝大多数时候、绝大多数人的身上,从来都是一体共存的。对于崔孝冲这样世代的大齐子民来说,效忠齐室、效忠齐帝乃是理所应当、刻入骨髓的习惯,可效忠他陈定霁本人,却是因为他们战场上的惺惺相惜、他对他的破格提拔和器重。

前者是道,后者是义。

当道与义不相容甚至南辕北辙,才是真正让人难以接受、又必须做出决定的艰难时刻。

因而,不止是崔孝冲,还有亲卫营、陈家军,以及朝堂上众多他从寒门破格提拔的文臣武将,都有面临这个抉择的时候。

跟着他一起兴周败齐,是为不忠;因为他的立场而与他为敌,是为不义。

这么多年来,越是他看重提拔之人,就越是忠心耿耿、肝胆相照的纯臣,而越是纯臣,就越容易在这样的困局中难以自洽,进退两难。

有时候,不如做个小人。

但,他陈定霁若是真小人,他又大可不必为了区区灭门仇恨,一路忍辱负重到今日;反正他在大齐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报仇雪恨与权力之巅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他忘不掉。

他知道,他面前和她一样以命相搏的三姐,也忘不掉。

“反正我这个人也是为了复仇才茍活到今日,”陈定霁自嘲地笑了笑,“他们误信奸人,将江山托付给敌周细作,我到时候左不过……拿这条命赔给他们便是了,划算得很。”

“七郎,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晴方为他重新倒了杯热茶,“若是崔孝冲这样的心腹,都不肯全心全意地跟随你……为保你大业顺利,姐姐不在乎牺牲自己。”

陈定霁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了茶盏上,一动不动。

“七郎……”晴方见他凝住了神色,不知是否被她所言触动,轻轻唤了他一声,“姐姐和你一样,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姐姐辗转到了长安,为奴十一载,虽然比不上长安城中的名门闺秀那般千娇百媚,但真要拿下崔孝冲这样的武夫,也不是毫无把握……”

“三姐!”陈定霁攥着手中的茶盏,忍了很久,终于又将那茶盏稳稳地放了回来,“自从我来到齐地,以‘陈定霁’的身份慢慢获取了一些军功之后,便不断地有人打着各种旗号向我送了各种各样的美人,可我从来都没有收下过。”

晴方屏住了呼吸,耐心地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曾经不近女色,当然有我这特殊的身份、和少时家中之故,但更重要的是,我平生最痛恨以美色换取利益,更看不上这样的人。你,你是我的亲姐姐,我又怎么会把你推下那样的深渊?”

“七郎,姐姐不在乎自己的。”晴方挪步到了陈定霁的身后,一下一下抚着他挺直的腰背,“你我姐弟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你将我这个姐姐放在了心中如此重要的位置,姐姐很感激。”

“不,”陈定霁的眉心深锁,“三姐因为要替我保守秘密,已经被府上的众人诋毁,几乎身败名裂。我不能再因为这样虚无缥缈之事,而牺牲三姐。我,我已经失去了枝枝……”

此时他又主动提起庄令涵,晴方的动作停了,抿了抿嘴唇,方才开口道:“七郎,你说你曾经完全不近女色,任旁人如何向你献殷勤都无动于衷,你又是……怎么会对枝枝,如此情有独钟的?”

在陈定霁与庄令涵的关系上,晴方这个两边都有牵扯的局外之人,反倒看得更加清楚。

只有她才知道,庄令涵不仅没死,还悄悄回到了邺城。

而被蒙蔽被下剧毒的陈定霁,亲眼目睹了庄令涵投水,误以为她怀着他的骨肉自尽,不仅心痛吐血昏厥,还一夜白了头。

这两天,他身上的毒解了,人虽然醒着,可常常目光涣散心神不宁,几乎茶饭不思,清减了许多,就连夜里她守在耳房中时,也常常听到里面传来他隐忍的哭声。

她到底误会了他。

在知晓陈定霁便是她亲弟陈聿棠之前,同为女子,她是完完全全站在庄令涵一边的。

她心疼这个和她一样被迫从邺城来长安的弱小女子,因为美貌和一些她并不知晓的真实原因,便被陈定霁这个泼天权势之人强占,在国公府上受尽了欺辱不说,陈定霁还根本没有要娶她为妻的意思。

这样的生活,若是换做她晴方自己,也根本撑不了那么长的时日,何况还要运筹帷幄,帮助亲弟私奔、再给自己做局,完美死遁。

她是靠着为父亲兄弟报仇的信念才撑到了今日,庄令涵又靠着什么呢?

她在长安漂泊了十一年,没有任何门路的她只能为奴为婢,也时常受人的白眼和欺凌。

她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她曾经也将“陈定霁”视为杀父仇人,费尽心思才混入宋国公府做了奴婢,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接近他,为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报仇。

这也是她阴差阳错做了庄令涵的婢女之后,一直暗暗帮着陈定霁绑住庄令涵的原因。

从某种程度来说,她对庄令涵的心疼,也有一部分来源于,她对她利用的愧疚。

所以,她才在自己也觉得时机成熟之后,选择帮庄令涵完成她死遁的计划。

庄令涵想要毒死他,正好合她心意,可就在她终于可以贴身接近他时,她发现了他身上的痕迹。

她想到了他的年纪,想到了“陈定霁”是在襄州大战后才被陈沛寻回来的,那他完完全全,有可能是她的亲弟、她早以为同样战死沙场的陈聿棠。

自此,她开始不由自主地站在他的立场、替他考虑全盘。

少时的他,为了复仇,不得不认贼作父,在这个屠尽他们父族兄弟的一家中虚与委蛇。

把杀父仇人当做父亲、把刻薄寡恩之人当做母亲,还有那些与“父亲”“母亲”一脉相承的、半是无辜也半是享受了他们一家的血泪换来的荣华富贵的几个子女,他也不得不扮作兄友弟恭,兄妹和睦。

就连“陈定霁”这个名字,都是他的仇人的。

他有他的苦衷,也许他不是对庄令涵真的无情,也不是真的没有考虑过庄令涵的处境……

也许,身负国仇家恨之人,本就不应该考虑复仇之外的东西。

是七弟贪心了。

“我在遇见她之前,便无数次地梦见过她。”陈定霁垂下了眼帘,语气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从她撞到我怀里的那一刻起,她便成为了我的劫……其实细细想来,以我的身份,我本不应该与她产生那样多的瓜葛,可我总是忍不住……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才会那样无情,甚至连腹中的骨肉都可以割舍?”

看着他为庄令涵心痛不已的模样,晴方再一次犹豫了。

她该不该、要不要,将庄令涵还活着的真相,告诉眼前这个曾经狠狠伤害过庄令涵的男人呢?

不必因为晴方的话同情陈狗,陈狗是很可怜,但陈狗伤害了枝枝是真实发生的,他也应该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至于晴方,作为姐姐心疼弟弟是应该的,姐弟俩不约而同选择了忍辱负重复仇的路,如果没有枝枝,他们要自相残杀了。

缘分这件事真的是很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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