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茱(2/2)
庄令涵忍无可忍。
她知道他武艺高强,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时的疏忽可能会带来完全相反的结果。
她要奋力一搏。
那把匕首的刀柄被她握出了热意,她攥着它,回身便抽出匕首,向黑暗里笼罩的黑影,直直地刺了上去。
他现在半支着身子,这个姿势不利于他快速做出反应。
但只有刹那,有一股不可推卸之力,沿着她用尽全力刺出的匕首,塌山镇海一般传到了她的身上。
那匕首完整的刀刃,被他生生握住了。
易如反掌。
有血腥味扑鼻而来,在这间潮湿闷热的床帷笼罩之下,令她更加生厌,更加颤抖不已。
她没有卸力,一直死死握着那匕首。
他同样也没有放开,尖刀与钝肉,配合得十分默契。
陈定霁就着这姿势,倾身向前,在满室陌生的黑暗里,找寻她鲜艳欲滴的红唇,就在他快要触碰到的一瞬,他听见了她的咬牙切齿:
“我要杀了你。”
“你已经杀了我一次了。”
他再靠近,她胡乱躲避,他的吻落在了她的唇角,跟着她左右转动的螓首,划过她细嫩的面颊。
最后,停在她左耳之下。
他已经足够克制,手上的伤痛却也点燃了他熄灭了半边的火。
他从来都想要得到她,全身心、毫无保留地占有。
他的薄唇微微后撤,却也能感受她散乱的青丝撩扰之下,她细微地颤动。
就在他想再度欺身上前、含住她冰凉的耳珠之时,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声音不大,却打破了二人此刻的僵硬。
庄令涵毫不犹豫,登时放开了手中的匕首,用力推开面前不着寸缕的男人,急急便下了榻。
小茱哭了,她的小茱哭了,她必须去看看他。
而还留在床榻上的陈定霁想了想,借着窗外透出的月色,垂眸看了一眼掌心的伤口。
匕首锋利,搅得他结实的大掌皮翻肉烂。
最近几年,他很少会再受伤了,因为武力和智力,在面对敌人时他有足够的自信。
她先前用死来伤他,伤了他的心。
刚刚,她才第一次伤了他的身。
有些疼,但与失去她的痛相比,根本轻如鸿毛。
她曾经因为他的缘故被陈定雯刁难,双手去抓滚烫的炭粒,掌心被烫得溃烂不堪,用了很久才彻底痊愈。
同样是掌心的伤,他没有她痛。
但她亲手伤了他,这也算,还给她了吧。
庄令涵推开门,那被门板阻隔的哭声便更加没了束缚,在她耳边不断纠缠,她急忙拨开蚊帐,看着摇篮里哭得满脸通红的小茱,忍不住地心疼。
她将小茱抱进了怀里,伸手一摸,才知道是这小子尿了裤子,被湿湿热热的布紧贴在身上不舒服,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阿娘疼爱他,不舍得他受半点委屈。
“乖,小茱乖,”她一面摇着他,一面转身,想要去拿放在柜中的尿布,“不哭不哭,马上就好了。”
借着月光拿了尿布,再一转头,面前已经有了烛光。
是陈定霁,正在将灯罩罩回去,给她一室照亮。
他依旧不着寸缕,只是在腰间围了她擦身的巾子,他左手上被她刚刚划得稀烂的伤口还滴着血,但他视若无睹,目光只跟着她转。
因为,他以为小茱是他的亲生骨肉,是她不远千里跑回邺城,也要给他生下的孩子。
庄令涵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将怀中已经换做了低声抽咽的小茱放在了早已铺好的布面上,为他解开下绔,换上干爽的新衣和新的尿布。
小茱停止了哭泣,瞪着黑葡萄一般圆溜溜的大眼睛,只看着面前这个满头白发但又身强体健的男人。
奇妙的和谐。
陈定霁的目光自然也落在了小茱的脸上,他不自觉地上扬了嘴角,轻声问着还未彻底解下湿了的绔的庄令涵:“小茱……是叫小茱吧,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若是女孩,我不会让你站在这里看。”她语带不耐,手中的动作未停,熟练地操作,“你手上的血腥味太重了,我怕你熏到小茱,出去吧。”
小茱的长睫眨了眨,便目送着刚刚还一瞬不瞬盯着自己、满头华发的男人,老老实实地关门出去了。
自然,他不会知道,就在他被自己一泡大尿滋醒之前,这个男人还在隔壁来势汹汹,想要轻薄最爱他的娘亲。
看来,自己以后就算也长得像他一样英俊潇洒、人高马大,遇到阿娘这样的女人,也只能乖乖听话。
重新将小茱哄睡着后,庄令涵才放他入了摇篮,长舒了一口气。
陈定霁并未再进来,也不知是在门外等着,还是知道她态度坚决,放弃了带她回长安的念头。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赶他出门时只是随口一说,他却竟然前所未有地不发一言,只按她的指令做事。
收拾好残局,她上了床榻兀自躺下,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他看儿子比看她要重。
他闯进她的房间,要带她走,她甚至用匕首伤害了他,他都未动摇分毫;
可是她说他手上的血腥味会熏到儿子,他便立刻出了门,并无半分犹豫。
在繁殖、在绵延子嗣这件事上,男人比女人看得重,也比女人更不惜一切代价。
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跟他走。
即使是为了小茱,她也不能再重蹈覆辙。
从陈定霁对小茱的只言片语里,她发现了他似乎对孩子一事的毫不知情,只是看着她抱着孩子,便顺理成章地想成了她当初为了林林和云绰私奔之事编造的谎言、那个从未存在过的“腹中骨肉”
——如若他知晓了事情的所有真相,又该如何呢?
会伤害她,从而伤害小茱吗?
庄令涵不敢再细想下去,在这个她睡了好几个月的床榻上辗转反侧到了很深很深的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叫醒她的,是小茱的那声她烂熟于耳的“咿呀”之声。
睡眠太少,她实在是精力不济,但想着小茱还在等着她,便勉强着半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掀开帷帐,就看见陈定霁已经将小茱抱在了他的怀里,他早已衣冠整齐,身上玄色熨帖的劲装,也和昨晚闯入她浴桶时所着的不同。
被包扎得一丝不茍的左手,正在小茱湿润嫩滑的小嘴处试探,似乎想要让他咬他。
他的手指也曾进入过她的口,她不敢下重力气咬,他却痴迷于这种微妙的痛感。
“枝枝,”看见她阴沉不明的脸,他先开了口,“小茱是不是饿了,他看着我手指的眼神,似乎蠢蠢欲动。”
小茱胃口极好,可以想见,那眼神和他看她时,是一模一样的。
庄令涵未答一字,默默地从陈定霁的怀里“抢”过小茱,小茱的视线又从陈定霁身上,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小茱……该吃.奶了吧?”陈定霁难得嗫嚅。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敞开的玉颈之下。
夏日炎炎,她自然穿了抹胸外罩了一层轻薄的纱衣,刚从睡梦中醒来不久的她自然是衣衫不整,他如今的问话,只会把他衬得像个无耻的流.氓。
小茱是该吃.奶,但她却没有这个能力。
庄令涵不动声色地抱着小茱出了卧房,走向厨房,还未进门,却先感到一股热浪袭来。
小茱自然而然地“咿呀”了一声,她正要再往里进,却听见陈定霁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给你做了早餐,这会儿正在锅里煨着呢,不如你喂完了小茱,一起吃?”
她不动声色地白了他一眼,擡腿往里走,“不许碰我的东西。”
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单手翻找厨房里给小茱做饭的食材,着实有些不便。
她回头看见陈定霁就站在面前,叹了口气,还是将小茱给了他,听到他试探一般问道:“小茱……大名叫什么?”
庄令涵翻出了冰在井水里的牛乳,想也没想便道:
“他姓夏,叫夏守拙。”
枝枝:意不意外,惊不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