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仓颉篇 许君之命肝胆偿(2/2)
它是河流,是血液,是载体,是钥匙,记录着横有千古,纵有八荒,宣告着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秦王细细地看着字幅,从第一个字认真的读到了最后一个字,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了地平线万天通开而百鸟喧哗。
“寡人要将它命名为仓颉篇。”秦王轻声说,“传闻轩辕黄帝左史官仓颉看到禽鸟足迹而有感而发,始创文字。”
“如今寡人要把它命名为仓颉篇。”他重复道,目光明亮而炽烈,他在凝视着这些文字,凝视着他光辉灿烂的理想。
仓颉篇么,唐秋生想,如果这篇不能以这位先贤的名字命名的话,那也没有什么书法作品能配得上了。
她擡起了头,仿佛看到了那位脸生四目,眸有重瞳,能让天雨粟而鬼夜哭的圣人正坐在举头三尺之处,垂下了眼睛,然后露出了一个慈爱的微笑。
淡淡的墨香味萦绕在室内,让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她转过了木架,顺着第三个人的呼吸声找到了李斯。
和前面字幅的威严壮丽不同,他显得草率而狼狈。
他在杂物堆里给自己打了个地铺,只占了一小块地方,用布条将头发随意的绑了,落在被褥上,上面层生了一片霜色,好像是雪落在了头上,但是即使是夏日里也不会融化了。
唐秋生好像一下子理解了呕心沥血的含义,这是他接下的任务,这是托付给他的伟业,自当许君之命肝胆偿。
李斯蜷成一团将枕头搂在怀里睡着,大概是只需要晾晒装裱就完成任务了,终于可以松口气放松一下精神了,所以睡得很沉,呼吸缓慢而细微,脸色白得有几分半透明,t消瘦得骨骼突出,唐秋生蹲了下来,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响动,皱了皱眉。
然后他翻了过去,胡乱地用被子把自己的耳朵掩住了。
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他琥珀色的眼睛被早晨的日光照亮显得茫然而没有焦距,被眼睛秋生,一副还在做梦的样子。
他迟疑着擡起手,戳了戳唐秋生的胳膊,感受到了实体,突然目光越过了唐秋生的肩膀,看到了站在后面的玄衣青年男子,猛地打了个激灵。
“臣见过大王。”他见礼道,唐秋生想起有人赞美古装剧拍的好,就是说臣下看到皇上无论何种情况出了多大的事都没有连滚带爬的。
然而李斯现在的仪态绝对称得上连滚带爬,从被褥里把自己解脱出来,设法把衣服拉得整齐一点,然而它皱的厉害,上面也染的斑斑点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但是秦王毫不在意。
要求臣子呕心沥血的工作之后还要求他们保持着最完美的仪态磕头行礼,和要求生完孩子的女人马上光鲜亮丽的见人有什么区别。
他伸出手,用力将李斯扶了起来。
“寡人不告而来此,是寡人唐突了。”秦王说,他垂下了眼睛,看着对方苍白消瘦的手腕,“寡人此番前来,也是想和先生说。”
“齐国七十二城,不日即将收入囊中。”他笑着说,简单地说着半年来发生的事,“齐王建胆怯,已经难以与我大秦一战。”
“中原马上就要尽数统一了,而后我们乘势而下,为王老将军备齐兵马粮草,楚国也不过茍延残喘而已,从前人言我等是痴人白日说梦,而现在已经是六合一统指日可待了。”秦王说,转过身指着厅堂中间的架子,“如今看来,寡人也该恭贺先生收成功矣。”
李斯眨了眨眼睛,在努力理解着这些话的意思,似乎消息还没有成功传到他的大脑里。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身型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他的手瞬间压上了自己的上腹,整个人身形一软,就要倒下来,唐秋生本能地去扶他,下一秒钟他就绵软地砸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唐秋生感到了后背流下了什么黏湿而温热的东西。
她伸手去摸了一下,指尖飞红血迹斑斑。
他这是,胃出血了么,想到他的动作唐秋生心中警铃大作,如果长期作息不规律也不是不可能,很快进来了几个人,帮她一起将人放平了,不要再压迫到患处血管,幸好吐血不多时就被止住了,但他说不出话来,只是侧过头,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出来。
唐秋生顺着他的目光转过了头。
她看到秦王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没有说话,没有询问什么,也没有下什么命令,他只是沉默的,深深一躬。
仿佛长江低头,昆仑弯腰。
唐秋生知道君王之中从来不乏幻想家,然而这不世伟业,开山创基的事情,只有这个人做到了。
她瞬间理解了那句诗。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
古来多少帝王自称真龙天子,九五至尊,可惜他们光记得神龙见首不见尾,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
而龙从来普厥施而收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