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2/2)
“好。”楚惊春照旧应着,没有质疑。
侍卫离去后,她方坐下细细思量。
进宫是必然要进的,或早或晚,不因楚青珣而起,也必有旁的缘由。只是……
她心底终归有些抗拒。
抛开对那里的厌憎,楚惊春还有些隐忧。她如今的身手,又没有宋二挡在前头,也可算作独步天下。只是层叠的宫墙之内,守卫皇宫的护t卫不计其数,若真到了那一步,只怕寡不敌众。
罢了,为今之计,只得在吓唬德妃娘娘一事上,稍加控制。
“烟兰,”楚惊春微微擡手,“你亲自走一趟将军府,务必见着少将军,将今日之事细说与他。若我明日不能……”
楚惊春说着忽的停住,烟兰见她眉头紧蹙,不由得探身道:“掌柜的?”
楚惊春一把摁住她的手:“别说话。”
就在方才那一刹,一个念头骤然闪过,仿佛一切都有了解释。
楚惊春细细想了好一会儿,终是将心思再度落在那侍卫的最后一句话上。“少将军那里殿下已然知会过,请何小姐务必宽心。”
楚惊春额间蹙的越发厉害,好一会儿,终于一点点松缓下来。
莫非楚青珣请她入宫还有另一层深意,为着将她困在宫内,以显临对她的忠诚,见不着她本人,又担心她的安危,势必更加听从楚青珣的吩咐。
如是这般,实在是好手笔。
任凭显临如何担忧,也断不敢禀明陛下。毕竟,她本就是一个该死的公主,提及之后,不过叫她死的更快。
思及此,楚惊春当即改了口:“叫上阿涧,你们同去。”
烟兰见楚惊春脸色凝重,不由道:“难道这一路不安全?”
“不好说。”
楚青珣究竟如何打算,她只是揣测,尚且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得事事小心。
“阿涧如今的身手,若真遇着事,多少能护着你。届时,你们两个总有一个能见着少将军。”
平静太久,烟兰再一次遇着凶险,然则这一回却是比从前更加坚定,她用力地点点头。
“奴婢明白,奴婢与阿涧定然见着少将军,将话带到。”
“嗯。”楚惊春沉声道,“告诉他,若我明日酉时还未出宫,叫他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
烟兰猛地瞪圆了眼睛,其间纠葛厉害她一概不懂,可楚惊春的果决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堂堂四皇子啊,若被四皇子施计困在宫中,本该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烟兰如何能想到,竟还有与四皇子为敌这一招。
平头百姓与皇权相争,走的,还是玉石俱焚的路数。
烟兰惊了好一会儿,方道:“奴婢一定带到。”
烟兰与阿涧离去后,楚惊春起身折至榻上,身子渐渐放得松缓些,可心底始终绷着一根弦。
楚青珣若当真存了要将她困在皇宫的心思,此一遭,烟兰与阿涧或是凶多吉少。自此之后,她便要再费些时间去寻摸可用之人。
真不愧是她的好哥哥,想得出叫她冒充五公主,以此来拉拢显临。只怕,也当真想得出将她困在宫内的法子。
顿了会儿,楚惊春倾身将紧闭的窗子打开,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天边滚出鱼肚白,楚惊春听着满院的寂静几乎要叹一口气,下一瞬就要细想,所识之人有谁可用,院墙外终于传来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瞧见两人推开院门,楚惊春再是没忍住,站起身便是疾步向外走去。
外头两人步子更急,进了门,阿涧稍好些,烟兰仍是不停地喘着气。
楚惊春一眼望去,确认两人无恙,方才擡手拍了拍烟兰的肩侧:“这一路,果真不太平?”
余下的话不可叫人听去,烟兰与阿涧对视一眼,阿涧当即向外行去,双手抱剑,牢牢地守在门口。
烟兰这才道:“奴婢同阿涧刚走出两条街就被人堵住了。来的人足有几十个,奴婢当时就吓坏了。”
“还是阿涧喊了一嗓子,问他们要干什么,他们一个个蒙着脸,就是不应声。”
“蒙着脸?”楚惊春诧异道。
既是做了堵人的事,又何必多此一举?或许,压根就没想杀人,才要隐藏着面容,藏住来历。
“然后呢,可曾对你和阿涧做什么?”
烟兰微微摇头:“他们就在那里堵着,堵得严严实实,各个手上拿着长刀短剑,不叫我们往前半步。对我们倒是没做什么,就是不让路,看的人心里发慌。”
“直至阿涧跳下马车预备他们一斗,人群里才有个声音出来。说往前定是不成,让我们回来。”
“那条长街,是往将军府必经之路,断不可能回头。”
“我们与那伙人僵持了好一会儿,阿涧担心耽误您的事,打定了主意要闯过去。当时便大喊了一句:诸位若是不肯相让,那就都去死吧!”
楚惊春静静听着,顿觉这话喊得极是恰当。甭管对方什么来历,多少起到震慑的作用。
烟兰喘了口气,接着道:“阿涧的架势您是没见着,那是要与人拼命。那伙人似乎没想到阿涧会这样,居然就这么散开了。”
果然如此。
“说起来,那阵仗真是吓人,一堆刀剑,仿佛自己个顷刻就被人捅成筛子。不过到最后只是耽搁了时辰,我同阿涧确实是一点油皮都没破。”
烟兰说到最后,愈是满脸不解:“奴婢真是不懂,四殿下都已经派了那么多人,居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稀奇!”
楚惊春沉吟道:“或许,是他原本就没有下死命令。”
“啊?”烟兰诧异道,“这是要做,又不做全?”
“我亦拿不准,或是觉着应该将你们堵回来,所以一试。但我还未曾入宫,他不至于现在就与我闹翻,于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烟兰默默想了会儿,终究想不通透,遂将这一团乱麻丢开,赶紧将方才搁置的与楚惊春言说。
“对了掌柜的,少将军要奴婢与您回个话。若您没有出宫,他必拼上一切将您救出来,哪怕玉石俱焚。”
所谓一切,能是什么,造反还是逼宫?
烟兰几乎不敢想,只担忧地看向楚惊春:“掌柜的,您今天……真的有可能回不来吗?”
楚惊春拍拍她的肩,宽慰道:“你与阿涧将话带到了,我就应该能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烟兰长舒一口气,总算为她做了点什么。
楚惊春瞧了眼外头阿涧的身影,再见天光已然大白,满打满算她还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随即也不再耽搁,一面往里走一面说着。
“我再睡会儿。”
今日之事,怕是不易,养足了精神才好应对。
两个时辰后,日头在头顶浇洒得人脊背汗水层层渗出,楚惊春弓腰垂首走在深长的宫道上,幸得穿着深色衣裳,不至于黏湿脊背失了形态。
她专心致志地行走,平稳呼吸,一点点将过去和来历抛却,再一点点记起。
这一日,她是早夭的五公主,而非当初活下来的楚惊春。
五公主披着小太监的衣裳,低眉垂眼,掩住一切可疑的模样。
走了许久,终于行至德妃娘娘的扶云殿。
入内之后,奉茶的小宫女却道:“启禀殿下,淑妃娘娘有恙,咱们娘娘去探望淑妃娘娘了,您可能要稍等一会儿。”
楚惊春闻言,心下咯噔一跳,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顷刻被击溃。
她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张精致的女子面容,可要细看,却是早已看不清晰。
时隔太多年,她已然忘了母妃的样子。只下意识觉得,应是一身华服,狠心绝情。
附着殿内充足的冰块,激得楚惊春满身滚烫的汗水骤然变得冰凉,寒意猛生。幸而一直垂着头,藏于眼底的慌乱,也不至叫人察觉。
楚青珣收了手上折扇,道:“这时辰实在燥热,母妃怎的这个时候去了,莫要着了暑气。”
小宫女道:“奴婢也拦了,可娘娘说,终是同在宫中互为姐妹,不好不去。不过殿下宽心,娘娘传了车驾,不会晒着的。”
“嗯。”楚青珣轻声应着,说至此才忽的想起什么,问道,“方才你说淑妃娘娘病了,莫非也是染了暑气?”
正是最热的时节,便是宫里的娘娘,即便是冰块供应充足,可到底还是热的。
小宫女微微摇头:“奴婢也不十分清楚,只听说是昨夜发病,叫了几波太医都不见好。”
楚青珣顺口说着:“淑母妃一向康健,倒是突然。”
小宫女附和着点点头,随即后撤了几步守在自个的位子上,预备随时伺候。
楚惊春亦在楚青珣看似随意的话中,隐隐察觉他真实的用意。
楚青珣所要寻找的时机,或许就是淑妃娘娘发病。因何发病楚惊t春揣度不出,也无从揣度。在她仅有的有关母妃的记忆里,母妃如楚青珣所说,一向康健。
而楚青珣所寻的这个时机,正是由于不可控,不可参与,所以才一直叫她等着。
一直到昨夜。
他紧赶着通知她,叫她今日随行,看似只是入宫探望德妃娘娘,实质上另有用意。
只不知,他这般费劲心思,想要横插一脚却又要不留痕迹的缘由,究竟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门声响动,宫女一左一右分别撩开门帘,正中间走来一位身着芦灰色衣裙的女子。来人约摸四十岁,除上扬的眼角略有些纹路,几乎看不出到了这般年纪。
姿态端庄,气质荣华。
合宫之内,应是除了皇后娘娘身份最为尊贵之人。
这样的身份,楚青珣原该与德妃娘娘合力,想法子将太子击倒,或是对皇后娘娘取而代之。结果,楚青珣不知怎么想的,想出来的招竟是对自个的母妃下手。
楚惊春原想过,或许德妃娘娘知情,只是需要一人前来做一场戏。可是受惊的戏,何须添一人。还是这般费劲,叫楚青珣从宫外将她带来。
千万种可能,楚惊春一一做着打量,只等楚青珣露出本意来。
“青珣,”德妃娘娘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天热得紧,可别着了暑气。”
楚惊春默然听着,不愧是母子,话头一模一样。
“儿子没事。”楚青珣恭敬道,“只是您,顶着日头还去探望淑妃娘娘,她那里自然有陛下记挂着,何须您这样劳累。”
这话说得,顿时有些不大妥帖。
哪有做儿子的,这般与母亲说话。明面上还是关切,可却是实打实打了德妃的脸。
眼巴巴凑上去做什么,那是陛下宠妃,哪有你显摆的地儿?
楚惊春身子未动,也知晓德妃娘娘的脸色必然难看了些。寂静了好一会儿,都无人吱声。
仍是德妃娘娘打破沉寂,一出口,却又像是回击。
她道:“先前陛下明旨给太子赐了婚,如今婚期将近,陛下亦是政务繁忙。青珣,你如今年纪也是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女子?”
楚青珣亦不客气:“母妃不是想将舅舅的女儿许配给我,如今倒问我这个。”
罗家女已然成了显家少将军的未婚妻,德妃娘娘再度被噎住,脱口道:“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为……”
说到一半,德妃娘娘目光掠过停留在殿内的宫女同楚惊春。
“你们出去。”德妃娘娘叹一口气。
音落,宫女当即向外走去,楚惊春也只得跟着那小宫女的步子往外走。
足下刚刚提起,楚青珣忽然猛地站起身:“母妃累了,儿子告退。”说罢,当即甩手离去。
这一番动作做着,当真是行云流水,不见一丝温情。
然而,节点却是卡的刚刚好。
小宫女在前头,没有一丝停留就走出了正殿,门帘落下的一刹,小宫女正听着德妃娘娘道,“回来!”
这是娘娘与自家儿子置气呢,小宫女忙站得远些。
殿内,德妃娘娘眼见着许久未见的儿子转过屏风,脱口喊了声,正要待他回头细说分明。
结果,屏风遮挡的另一端迟迟没有动静。
德妃娘娘正要站起身,忽见那扇山水屏风后转出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
女子仅着一身里衣,墨发披散而下。身前是一时愣住的德妃娘娘,身后屏风遮掩,是侧耳倾听的楚青珣。
幸而,山水屏风不似琉璃,只瞧得见身形移转,瞧不见神态变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