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1/2)
第78章
张平晏初任吏部侍郎,诸多事务缠身,忙了整整一个多月才渐渐得些闲暇。亦到此时,才注意到下人间的些许议论。
“真是稀奇,咱们张家背靠太后娘娘,老爷竟然是靠着长公主起来的。太后娘娘不知该有多伤心,哎!”
“可不是嘛!老爷也不知怎么想的?亲外甥是当今陛下,竟然站到了长公主身边。那长公主……说不得是不是皇家血统呢!”
“幸好太后娘娘心善,还是惦记着咱们老爷呢!”
“是啊,到底是一母同胞的情分,这可不是旁人区区几句话就能离间的。”
两个丫头躲在假山后嘀咕了会儿,便去忙别的活计。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叫他听见。
一母同胞这事,真的不必言说,假的也成不了真的。然太后若有心将这话传到他耳朵里,约摸是想告诉他,张家对她的亏欠。
卖女求荣。
若是无意,这话也是寻常。人尽皆知之事,没得什么稀奇。
然则无论是哪种情形,都令张平晏察觉出一丝不妥来。
他换上官服,当即备帖入宫。
许是为了表示对他的重视,前来引路的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嬷嬷。
途经御花园,张平晏脸色一沉当即拐了进去。嬷嬷愣了下,赶忙走过去,就要开口提醒。
却听张平晏声音凛冽:“你可知罪?”
嬷嬷愣了下,躬身道:“奴婢不知所犯何罪,还请大人见过太后娘娘,一并处置。”
“你不知?”张平晏脸色极冷,“那日我离宫后,你们又怂恿太后做了什么?”
“这……大人这是何意?太后娘娘不论做什么自有太后的道理,岂是我等能够过问的。却是大人您,莫非是听了什么闲话,太后与您亲厚,若知您误解了她,定是要伤心的。”
不愧是在宫里浸淫多年的嬷嬷,诈不出来。
张平晏索性压低了嗓音:“你的家人在外头是吧。你说,是她的手快,还是我的手快?”
生的事好说,死的事却是不好说。太后派人出宫尚且有出宫这步,宫外之人却可直接了断。
嬷嬷面上终于可见几丝慌乱,可也只乱了一下,迅速拎清太后娘娘与张大人究竟谁才是厉害之人。
“大人,您为难奴婢做什么?奴婢不过是听差做事,便是有错,也该太后娘娘责罚。”
张平晏盯着眼前垂首恭敬的嬷嬷,冷哼一声,到底是甩手折出御花园。
既是
一脚迈入寿安宫正厅,张平晏便听着一道颇是威严的嗓音,“弟弟吏部侍郎才做了几日,好大的官威。”
张平晏未做停留,甚至不曾行礼,开口便道:“姐姐,我有话问你。”
太后本事要发怒的神情微怔,自打她做了太后,张平晏便再没有喊过她一声“姐姐”。不管他今日是为何而来,太后还是挥挥手,屏退众人。
“坐吧!”太后声音也放轻了些。
“有一句话,其实我早就应该对你说,应该替张家对你说。”张平晏嗓音沉闷,全无方才在御花园时的阴沉骇人。
“是张家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太后定定地看着张平晏,忽如其来的歉意打了太后一个措手不及。
太后扯了扯嘴角:“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这么多年来,她是想要一个道歉。可是,当她真正的坐到了这个位子,成为了太后娘娘,那一声“对不起”便显得可有可无。
张平晏长叹一声,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姐姐可知,我在长公主府一个月,其实并非全无收获。”
太后闻言,迅速提起精神,眼睛都变得越发明亮。
张平晏徐徐说着:“她没打算赶我走的时候,也曾与我说过几句亲密的话。姐姐,看着她,我好像才忽然明白了这些年你所受的苦。”
“我是家里得了好处的那个,竟从未想过姐姐你过得到底有多艰难。”
太后忍不住冷笑:“我倒不知,我同长公主能有什么相干?”
还说透过楚惊春看见了她的不易,倒不如不见的好。
“被遗弃,被利用,偏是至亲之人所为,连恨都不能痛痛快快的恨。姐姐也曾这么痛过吧?”
太后的笑意僵在脸上,到底t是软肋,不能真的视而不见。
张平晏继续道:“她好像更惨些,亲生的爹娘亲手送她上黄泉。后来见她还活着,心底盼望的,竟是悔恨当初怎么没有斩草除根。”
太后,也是一个母亲。
沉沉叹道:“她是个可怜人。可是平宴,怪只怪,她挡了太多人的路。”
“也挡了你的路。”张平晏道。
这一句,露了底。
太后一贯是机警的,当即道:“这便是你今日入宫的原因?”
迂回婉转,却是要为她求情。
张平晏没有否认,太后摩挲着手上佛珠,缓缓开口:“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咱们是一家人,我也犯不着有什么事瞒着你。”
“那日之事,姐姐与陛下可能放下?”张平晏小心说着,眼睛落在太后面上,不敢有一丝错漏。
却也不必命人查实,一进寿安宫的门他便知晓,往日那些熟脸几乎全都不见了踪影。
可见,那日伺候的宫人,已然全都被处置。
太后眉心一跳,明显是又回忆起那日的情景。
“被掌掴,被刺穿手掌,哀家若是能放得下,怕是要落地成佛。”
“不过,有句话你说的很对,若无一击即中的把握,哀家确实不该再招惹她。”
“你放心,京城是要有一段太平日子了。”
这便是预备长久地蛰伏,以备日后伺机而动。
似乎应当如此,可以张平晏对太后的了结,却总觉得不会如此简单。
“太后娘娘做了什么?”
张平晏提着心,索性直白地问出口。然而这一问,他甚至不打算听到答案。
不妨,太后却是说道:“哀家能做什么,不过是为珩儿挑个好人家的女儿做皇后罢了。”
“陛下不过十岁。”
张平晏说罢,对上太后眼底清浅的笑意,忽而明了。
正是年幼,是以,才要等几年。才有几年的太平。
太后是能耐得住的人,若非如此,也难以在膝下有子的情况安然无恙到如今。
“不知,是谁家的千金?”
太后依是笑着:“想不出吗?”
京城的名门贵女原先也在张平晏眼前打过一个转,皆是太后为了让他娶亲。可若是适配陛下的年纪,张平晏确然知之甚少。
谁家有这么小的姑娘,且能为太后所用?
张平晏尽力想了一圈,着实想不出,便转了念头顺口道:“谁家有女我确然不知。然京城之内,名门勋贵不少,再是厉害都不足以与显家军相提并论。唯一一个,便是楚家,上有太傅,下有楚庭舟手握禁卫军。可他们家,已经没有女儿了。”
那位楚家的小姐,究竟是怎么死的张平晏并不知晓。端看宫变那夜,楚家站在了楚惊春那一头便能猜个大概,约摸与先太子和四皇子是脱不开干系的。
若非如此,楚家世代忠直,断不会选定长公主。
说来,那时的情景应不是选了长公主,而是已然没得选。
不妨,太后笑意渐深:“谁说他们家没有女儿了?楚庭舟膝下正有一个刚刚五岁的女儿。”
张平晏心神一震,顿时了然,为何自打他进门太后便始终如此从容。
“太傅答应了?”
太后原本拿捏着手上帕子,这时轻巧地摊开手,任柔软的帕子躺在掌心。
“谁能拒绝皇后的位子?他们家,本来也是要出一个皇后的。”
张平晏顿时哑然。
诚然,这是极好的一步。本该是极好的安排,可不知为何,张平晏没来由地想起一道清冽的嗓音。
“太后性情如何您最清楚,我总要活着吧!”
那女子的声音与神态,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示弱之意,可张平晏回想起当日种种,只觉她实在艰难。
已然走到了这一步,总要图一个活路吧!
若她并非女子,他必定拼尽一切护她上位。
一个知晓民生疾苦,从百姓中来,有手段有筹谋的人,实在是君王的最好人选。
只可惜……
出宫后,张平晏没有上马车,只在街上随意行走。后来走着走着,不知何时天色昏暗,眼前出现硕大一片空地。
他这才转过脸,看向那块牌匾。
烫金的“长公主府”四个字在昏暗的光影下仍旧那般清晰,张平晏定定地站了会儿,到底上了随行的马车。
长公主府内。
禾枝将张平晏短暂逗留的消息禀报楚惊春,并言道,他是从宫里出来的。
楚惊春轻“嗯”了一声,微微擡手,禾枝立时退下。
烟兰在侧,却是没得这般淡定。
“殿下,先头您说,会有人帮忙的。可瞧着张大人今日之情形,是没打算将他与太后说的话告诉您。”
“我知道这些做什么。”
“那您……”
楚惊春微微擡眼,见烟兰略有焦躁,遂拍了拍她的手,缓缓开口。
“张平晏许久不进宫,会说些什么其实也不难猜。只是,太后未必全部告诉他。”
烟兰晃了晃神,这才猛地想起什么:“您是说陛下的婚事?”
近一两个月来,宫里宫外的动向传到长公主府,乍一听来都没什么要紧。可细思之下,便能将各处线头连接缠绕。
“新帝登基,没什么法子比册立皇后封妃纳嫔更能笼络朝臣。太后先前过于急切,如今心思沉淀下来,自然知道应当如何。”
烟兰道:“楚家便罢,毕竟是实打实的名门淑女。偏太后为了拐着弯的军权,又选中了程家。”
“程大学士名头好听,可到底不过是五品官衔。更何况,嫡孙女还曾和先太子议亲。黏连着先太子,更该避而远之。”
“可太后娘娘倒好,又想了个拐弯的法子,嫡孙女名声有损,就选与陛下年纪相当的庶女。”
烟兰说着,愈是啧啧感叹:“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楚惊春懒懒开口:“太后是没得选。”
“倒也是。边关守将周泰文近四十无儿无女,没办法直接拿捏在手上,只好打他最看重的恩师的主意。”烟兰顿了下,忽的灵光一闪,“殿下,要不咱们也给周将军送一个姑娘过去?”
捏准了喜好,便能如鱼露对江州首富马元魁一般。
届时,哪还有他们程家什么事。
楚惊春果断摇头:“周将军半生戎马,不必用如此手段对他。”
烟兰下意识附和,呼吸交错的一刹,瞬时回过味来。
不必用如此手段对他。是不必,不是不该。
是以,必要关头该用的手段还是要用,只是不必以美□□惑。
思及此,烟兰又想起当初:“那您当初对……”
“少将军”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烟兰忙是噤声。楚惊春虽从未明令禁止她们提及,可她心底有数,故去的人,最好不要再提。
周遭仿佛忽然静了下来,只听见夜风盘旋,刮过面颊。
“奴婢失言。”烟兰听见自己微哑的嗓音。
楚惊春平静地望着她,烟兰无声退去。
这一夜,楚惊春倚靠在窗前久久未能睡去,寿安宫内,亦难一夜好眠。
梦中情景混杂不堪,屈辱的情绪却无比清晰。
被当着所有人的面掌掴,被刺穿手掌,太后听见无数的嘲讽,屈辱甚至将痛意遮挡,要她恨不得杀光周遭所有一切。
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她已然双膝跪在地上,声声泣血。
“哀家掌痕未消,陛下重伤难愈,求太傅救我们母子一命!”
许是她哭得太过可怜,面前之人终于动容,她也终于从地上爬起。
可饶是如此,心底仍旧愤懑难平,得了太傅助力又如何,手握兵权又如何,她还是曾经被那个贱人甩过一巴掌。这一巴掌若是不能亲手打回去,她死不瞑目。
滔天的恨意将梦里的一切扭转变形,混乱中,她隐约看见一张少年的面容。
看不清晰,只知是个少年。
于噩梦中惊醒那一刻,太后下意识以为那是陛下,忙叫人问过陛下是否安好。一杯温茶下肚,她脑中转过另一个可能。
呵!
怪不得看不清晰,原是她从未见过,是以才不知是何面容。
“那贱人的手下还在江州?”
太后冷不丁地反问,嬷嬷怔了下,“没收到离开的消息,应是还在。太后您是想……”
“江州不宜动手,派人盯紧了,一旦他离开江州,嗯?”
说着,太后眉心一拧,眼底划过明显的杀意,嬷嬷旋即了然。
“奴婢明白。”
……
转眼到了夏初,楚惊春整日敞着窗,穿得一层纱衣亦觉有些燥热。
她习惯了凉,总耐不住热。
好在长公主府的冰窖比春和楼更大,冰块源源不断地送到她的房间,以至于近身侍奉的人常常t要多穿一层单衣才不觉得寒凉。
唯杨晟身材健壮又常年习武,不需多添一层。
只是瞧见楚惊春一碗又一碗凉饮下肚,眉头蹙的愈发很了。
“有话就说。”
楚惊春懒懒瞥过去,她是不喜瞧见人欲言又止的,况且杨晟呼吸重,也难得当做没瞧见。
杨晟顿了顿,嗓音沉闷:“在下,怕您吃太多凉的,伤了身子。”
伤不伤身楚惊春是半点不放在心上的,随口道:“隔几日一碗避子汤,还谈什么伤身。”
那避子汤最是寒凉,住在府上的小老头儿已然提醒过她。
“殿下,您的身子早在年幼之时已然亏损,伤了根本。本该好生修养,却是从不爱惜,往后可怎么孕育子嗣?”
“这种汤药您要是再多喝几碗,往后便是断断不能有孕了。”
楚惊春莞尔一笑:“还有这等好事?”
彼时,小老头儿险些气翻过去,甩着袖子走了。
是以,楚惊春说的轻飘,眼眸微擡却见杨晟的耳根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点点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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