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2/2)
只于无人时,与马元魁道:“殿下派人秘密而来,又遮掩了面容,想来是不想让人知晓。公子你看?”
马元魁愣了下,鱼露明显是想除掉那二十名死士。
马元魁虽一直知道鱼露觉得面上表现出的温柔得体,眼下还是被她眼中果决震惊。
为了楚惊春,她竟可以随意取人性命。
如此……
甚好!
不枉是他看中的女子。
“不妨事,他们本就是死人,嘴是最严的。”
豢养死士,要的可不只是忠心,还有一月一领的解药。这点事,可以杀,却是没必要。
……
众人退散,临走前还将躺在地上的尸体一一补刀,一一清理。知晓阿涧的伤势,并为他们多留了一匹马。
“你可还行?”
楚惊春瞥见阿涧上马的动作并不算十分利落,起身的动作遂是止住。
阿涧紧拧着眉,他小心将养了数日,奈何当时腹中一剑实在伤的太深,还是有些撑不住这般颠簸。
楚惊春索性丢掉自个那匹马,来到阿涧身前,一手牵过缰绳。
随口道:“咱们慢慢走,不着急。”
“主子?”
阿涧慌忙俯下身就要下马,他怎能让主子为他牵马,为他引路。
“坐好了!”楚惊春道,“天黑前总能入京,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阿涧忙是坐好,又忍不住担忧:“太后若是这时候袭击咱们,怕是……”
“不会,她没人了。”
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都请来了,若要再想杀她,只有动京中禁卫军。
然则,禁卫军可不是轻动的。要名头,还要捂嘴,不可能成事。
太后再是糊涂恼怒,也不会这般没脑子。
橘色的光影笼罩在二人一马之时,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一辆马车。马车瞧着不算奢华,随行数人却是一眼可知皆是个中高手。
“主子?”阿涧不敢动弹,却是又忍不住紧张。
楚惊春的身手他是放心的,只怕自个成为她的拖累。
楚惊春不以为意,只懒声道:“该改口了,往后叫殿下。”
说话间,那辆马车已然近前,马蹄还未落定,车帘便被人掀开,露出一张清秀温婉的面容。
是熟识的面容,显家少夫人罗氏,罗卿辞。
“都退下!”
罗卿辞在身侧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便是与身后众人道。
待众人退散,这才难掩激动地上前一步:“真的是你?你竟然真的亲自去接阿涧了?”
阿涧原是显家下人,他的事罗卿辞原本不知,后来稍作打探也就知晓个大概。
看着眼前情形,罗卿辞满眼不可置信。
堂堂长公主殿下,居然为了一个下人亲自涉险,如今,又是亲自牵马,让他稳稳坐在上头。
莫非她与阿涧……
一个念头不可自已地冒出来,又被罗卿辞迅速摒弃。
寻常人或许会为了儿女私情不顾一切,但楚惊春绝非这样的人。但凡她有一丝心软不理智,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退一万步,既算她与阿涧有什么,此行冒险也绝不是因为那点情意。
她必是有她更深的考量。
然则无论哪一种,都令人无比叹服。
她将人当做人,将人命不视同儿戏。
仿佛在这一刻,罗卿辞才隐约明白显临为何甘愿赴死?为何公爹公婆虽万般不舍,却无十分怨尤?
在大殿上横刀自刎,不只是显临的选择,也是整个显家的选择。
显家是择君,择明主。
楚惊春亦是诧异:“你怎么在这?”
此事绝非巧合,烟兰绝不会将消息透漏,那便只有楚庭舟。
罗卿辞这才敛下震惊,褔身一礼:“回禀殿下,臣妇原也觉得不对,想着宁可错信,方才以踏青的借口来到城郊。”
“前日,楚庭舟的夫人忽然登门,说是探望我这个表妹的身子。我与她,拐着十八个弯,早算不得亲眷。她来得稀奇,闲聊间又说了许多莫名的话。”
“一时问起臣妇今日身子如何,可曾探访殿下?一时又说,长公主府闭门谢客,许久不见人。临走的时候,又像是怕臣妇不能意会,直接说,听说府上原有一个小厮,后来去了殿下身边是吧?”
“我想,他们必然是知道些什么,又不便坦诚相告。便自己做主命人查探了一番,却又什么都查不到。殿下行踪,阿涧一事,全都毫无头绪。”
“后来臣妇派人盯着楚家,许是他们刻意漏了马脚,臣妇这才知道,原来楚家一直盯着阿涧的动向。”
“那般言语,便是在隐晦告知,或许有殿下随行,请我护卫一二。”
“臣妇不知殿下行程,只好带上府中高手当做闲转。”
楚惊春凝着她,看她小心扶着肚子,关切道:“少夫人还是小心身子,可是快要临盆?”
肚大如箩,看来极是笨重。
罗卿辞眸光瞬时温柔许多:“是啊,还有一个月。”
“咱们快些回去吧!”
楚惊春上前一步扶住罗卿辞的小臂,扶她上了马车,方又转过身扶阿涧下马。罗卿辞的马车宽敞,坐下三人也是绰绰有余。
只是……
阿涧先一步开口:“属下坐在外面就好。”
自有马夫驾马,他坐在另一侧便是。
罗卿辞瞬时了然,无谓道:“不妨事,显家没那么多计较。”
说的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在经历这一桩又一桩事后,早已将一切看轻。如今,只想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好好将他养大。
况且,阿涧明显是有伤在身,身无倚靠,还是颠簸。
阿涧看一眼楚惊春,这才坐到马车里头。
外头数位高手随行,楚惊春的精神也渐渐放松,与罗卿辞说着闲话。
“可想好名字了?”
新生命的诞生总是令人欢喜,罗卿辞神色愈加温柔。
“父亲母亲说,孩子的名字由我来定,我想了好几个,总觉得都不够好。”
“那便慢慢想,不着急。”楚惊春莞尔,转而道,“今日之事,是你自己的主意?”
方才罗卿辞说了许多,却是不曾提及显将军。若是老将军知道,必然不会叫她出行。
罗卿辞微微点头,楚惊春道:“往后t若再有这样的事,你断不可亲自涉险。我已然对不起显临,断不能再对不起你,还有你们的孩子。”
罗卿辞愣了下,眼底有些潮湿,遂垂着头遮掩。
可嗓音到底有些沙哑:“若是夫君在,定是希望我来的。”
“可他不在了。”楚惊春不得不戳着罗卿辞的软肋,“你更应该护住自己。”
啪嗒。
一颗泪滴落在手背,紧接着,便是无数断了线的珍珠。
可他不在了。
短短一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骤然刺向她温软的壳。她一直佯装看不见,却又在这一刻看得如此清晰。
阿涧早别过脸,楚惊春微微倾身上前,罗卿辞垂下的头正好搭在她的肩上。
泪水很快浸湿了衣衫,楚惊春没有伸手拍一拍她的背,只保持着向前的动作,叫她趴的舒服些。在她泪水渐渐止歇时,方缓缓开口。
“今日之事,我很感激少夫人能来,可我希望你不要来。为了显家,更为了你自己。”
说着,方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放心,我会护着自己,若有需要,我会开口的。”
罗卿辞尚且抽噎着,忍不住顺口说道:“殿下可知,你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想要保护你。”
身前给她安慰的女子,明明那么坚强,那么独立,她将一切都算计的很好。可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疼,让人不放心。
楚惊春愣了下,忍不住笑了。
“或许显临也是这么想的。”
关心她的人,总是不放心她。
罗卿辞亦是愣住,夫君也是这么想的吗?
真好,她终于和他想的一样。
罗卿辞下意识扬了扬唇,微微直起身,小心拭去满面泪痕。
“让阿涧见笑了。”
楚惊春自是无谓:“他是个聋子。”
阿涧只管背着身,不说话,不动弹。
罗卿辞见楚惊春打趣阿涧,笑意渐渐绽放开来。
天黑前,马车终于进城,只不曾想到,一进城就又见着熟脸。
这回更不是巧合,分明专程等候。
楚惊春瞧着外头周身周整身骑大马的男子,数日不见,他没什么变化。
只是,仿佛更恭顺了些。
一见着显家马车便立时翻身下马,做好了躬身施礼的准备。显然,显家少夫人的身份不足以楚庭舟低头。
“大统领在这做什么?”
楚惊春没有撩开帘幔,下风撩开的一角也被阿涧挡住。
楚惊春曾预想过,楚庭舟可能会做些什么。为了维持和平,少不得到她府上说句抱歉,暗地里再给些好处。
不料,他竟然在城门口等候。
这事儿,要是叫太后娘娘知晓。
嗯,太后娘娘必然会知晓。
声音清冷,带些慵懒无谓。是楚庭舟无比熟悉的声音。
楚庭舟立时弯下腰,恭敬道:“恭迎长公主回京!”
呀!
瞬时间,连带着罗卿辞亦是满面震惊。
这是要将太后娘娘得罪个彻底吗?
楚惊春却是垂首轻笑,已是了然于胸。
她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春和楼!”
若是堂而皇之地带着楚庭舟进了显家,宫里的太后娘娘怕是要活活气死过去。况且,她也很久没有回过春和楼。
春和楼内,仿佛不曾经历过朝堂更叠,依旧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楚惊春特意选了天字十二号房,自打她做了春和楼掌柜,这间房便一直空着,空到今日。
罗卿辞身子不便,楚惊春亦不想她劳累,便摁住了她想要同行的手。
已然入京,再不会有人动手。
天字十二号房内,楚惊春与楚庭舟将将进门,后头便跟来一位婀娜袅婷的女子。女子一身绿萝裙,裙摆逶迤,虽不曾刻意扭着腰肢,却也有几分风情。
同先头的掌柜云娘,是有些相似的。
楚惊春淡淡擡眼,是一张上了浓妆的脸,妆容并不精致,显得有些老气。不到二十的年纪,看来三十不止。
可这年纪长了,便平添一份成熟的韵味。
韵味与风情,正适合做春和楼的掌柜。
“奴婢听双,见过两位贵人。”
女子褔身一礼,随即上前为两人添茶。
楚惊春没动静,楚庭舟却是在这样微小的细节里,察觉出什么来。
瞧女子装扮,应是掌柜无疑。既是掌柜的,他二人便是贵人又如何,听曲或是让人伺候,总不必掌柜的亲自留在这里。
显然,是知晓他们的身份,且默认不让人近前。
果然,两盏茶斟好,女子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出去后,又命附近的人站远些,莫扰了贵人清净。
这个时候,灯笼高悬,吃饭的听曲的找乐子的,乃是春和楼最热闹的时候。
然而,却要不扰了他们清净。
楚庭舟忍不住问道:“是殿下的人?”
楚惊春眼皮微擡,手指摸过冰凉的茶盏,放在唇边轻抿。
顿了顿才道:“不知大统领找我,所为何事?”
楚庭舟愣了下,暗恼他方才竟有闲心去管一个春和楼掌柜的身份来历。便是楚惊春的人如何,那是再正常不过。
他骤然双膝落地,抽出长剑,双手呈上。
“臣有罪,请长公主责罚!”
楚庭舟掌管禁卫军,惯用长枪,这时拿了轻巧的长剑,看来是为她考虑好了。
楚惊春幽幽起身,拿过长剑放在手中把玩。
确然轻巧,亦锋利。
楚庭舟脊背挺直,见楚惊春姿态悠然,似乎没有打算做什么,正要再度认罪,却见眼前女子忽然转过身。
寒光闪过,正砍在他的肩上。
“嘶!”
楚庭舟下意识倒抽一口气,随即紧咬住牙,不再发出一丝声响。
楚惊春亦没有多砍,这一剑伤了皮肉,伤不到骨头。
“得了,两清。”
楚庭舟怔怔地望着她,似乎每一次,楚惊春所为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明明他准备了许多言辞,只怕楚惊春不肯论他的罪。甚至,他预备好了自伤,也要将这份亏欠稍微弥补。
不成想,她就这么砍了。
毫不犹疑地砍了。
他看着楚惊春不知从哪抽出的绢帕,慢条斯理地擦着被血液沾染的指尖。弄脏了她的手,她看来嫌弃的很。
“臣,臣惶恐。”
楚惊春依旧懒懒地:“令千金无恙便好。也请转告太傅,阿涧的事,我不记仇。”
楚庭舟心下愈是不安,多日前,他便与父亲商定,且看楚惊春能否活着回来,再做定论。
自然,大抵是回不来的。
但每一日,他派去的人都送回一样的信。
险象环生,惊险度过。
那些死士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是以,父亲做下今日之决定,命他负荆请罪,只消长公主动了手,勉强消除些隔阂。余下的,便都好说。
如今楚惊春太轻易就动了手,反倒令楚庭舟无措。
“不过……”
楚惊春倏地转口,楚庭舟空悬的心猛地提起。
“你们楚家可想好了,确信要女儿入宫?”
楚庭舟愣了下,幸得临行前父亲已将诸多可能一一告知。
楚惊春被太后娘娘如此背刺,必然要做些什么。若有什么与他们楚家相干,唯有女儿入宫一事。
“是。”楚庭舟郑重点头。
楚惊春嘴角轻扯,轻“嗯”一声不再多言。
楚庭舟心下愈是慌乱:“殿下可是不允?”
楚惊春已然站起身,一面向外行去,一面轻巧开口:“你们楚家的事,我如何不允?”
是他们楚家决意家中必须出一位皇后。
说到底,家族荣耀胜过女儿的将来。
毕竟,谁说得准呢!
做了皇后,未必能一直做皇后。一直做皇后,也未必能安稳做到太后。
楚庭舟忙站起身追去,楚惊春已然推开门,门外不远处赫然站着另一张熟识的面孔。
楚庭舟看向那个人,甚至不必细瞧两人目光交汇,便知再没有开口的机会。
他只得咽下诸多疑虑,悄无声息退去。
楚惊春对楚庭舟这般有眼见,却是平添一股燥意。
今日似乎注定要见熟人,前两个是刻意而为,如今这位,真是凑巧。
不叫人喜欢的凑巧。
楚惊春只当不曾瞧见,转身就要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行去。
然则刚行了两步,便觉身后一阵微风袭来。正是那人跳上栏杆,隔空翻越而来。
罢了,众目睽睽,她还能以更敏捷的身手离开吗?
遂是侧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来人憋了许久的话,蓦地撞上她的眼睛,一时哑然。
好一会儿,才道:“你,你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