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 第 91 章(1/2)
91第91章
◎番外一:是无趣的一天◎
数月后,江州。
天朗气清,绵软洁白的云朵悬于空中,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
楚惊春躺在院中一棵大树下,树荫将她连同侍奉的几人一道遮蔽,实在是微风和煦,太好的天,太适宜的季节。
楚惊春一口一口吃着冰镇的葡萄,已经连着吐了好几口气。
倒不是叹息,只是重重地吐气。
吃过手上滚圆的最后一颗,楚惊春方将手放入侍女早备好的清水中,而后接过烟兰递来的帕子细细擦拭。
擦过,又是重重吐息。
烟兰将周遭侍女打发了,这才弯腰轻声问:“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现下所居的宅院,乃是马元魁用心挑拣,依山傍水,风景极好。并且,按照楚惊春的喜好,并未安排在闹市里,而是城郊僻静处,正好叫她落一个清净。
眼下,似乎太清净了。
楚惊春躺回躺椅上,身子随着躺椅微微晃着,眼皮耷垂。
“太闲了,怎的这么闲?”
从前她是太累了,想歇一歇。奈何,歇的太过,竟也不能适应。
烟兰“噗嗤”一声笑了:“主子,咱们才离京四个月,您这就觉得闷了?”
“不然,奴婢再给您找两个解闷的?”
说过,便觉一道逼人的视线猛地射来。正是站在不远处,双手环胸抱剑而立的阿涧。
自打来了江州,马元魁为了示好,可是送来不少模样上佳的男子。楚惊春挑拣着,自然留下了两个。连带着一同带来的吕公子和杨公子,府上侍奉楚惊春的,足有四人。
原以为当初没有将孙景曜一并带来,府上便可少一人碍眼。
结果以一换二。
烟兰如何不知阿涧的心思,压了压嘴角笑意,终是正经了几分。
“主子,或是咱们出去转转,来了江州这么久,您还没怎么出门走动过呢!”
人人皆知,江州来了位连商富巨贾马元魁都小心奉承的人,只当是京中哪位大员的亲眷幽居此处。却是鲜少有人,见过楚惊春的模样。
楚惊春模样颓丧:“出去也没得什么意趣。”
这宅院地界太好,好看的风景一擡眼就能瞧着,何必舟车劳顿?
说到这,楚惊春忽的想起什么。
“前两天,我听府上的小丫头议论,好像江州近来不大太平。”
“嗯,”烟兰应着,“听说是出了一个连环杀手,县里报到州里,知府折腾了七八日,现在似乎还没什么头绪呢!”
“连环杀手?岂不是还要杀人?”
“听说前日又死了一个,死相极是难看。”
楚惊春蹙了蹙眉:“江州不是一向最是太平,怎的忽然闹出这种事来?”
原先楚惊春挑中这里,便是看重这种风景宜人,民风淳朴,除了许多年前生过一场灾害,还从未出过什么骇人的凶案。
可巧,她方来数月,就赶上了。
“马元魁呢?这么大的事,他也是一无所知?”
“您还说他呢!知道您还活着,他可是得意了好长时间,您竟然也从未开口约束过他,可是由着他如此张扬。”
未曾身死,原是极其隐秘之事,烟兰只怕闹得太过,引起京都的注意。
楚惊春自是无谓:“与齐国一战,马元魁出了不少血,就叫他闹腾,只当还报。”
“不过,”烟兰话锋一转,“马元魁近来,似乎是收敛不少,行事格外小心,每每鱼露出行,恨不得明里暗里随行上百人方才放心。”
楚惊春蓦地擡眼:“死的皆是女子?”
烟兰面色难看地点头:“奴婢没有细查,也听过说一些。据说,生前都是极貌美的女子,死后,死后都被毁了面容,凭着身形衣着或是胎记,才被家人认了去。”
楚惊春眸间闪过一抹厉色,复又垂下眼沉沉道:“去将马元魁和鱼露请来。”
两人来的极快,鱼露早已不复当年离开京城之时的萎靡颓丧,整个人身姿板正,与烟兰的气度略有几分相似。
至楚惊春身前,亦是身子微微向前,距离楚惊春更近些。
楚惊春看她一眼,又转向微微靠后的马元魁。
马元魁已近不惑之年,蓄了胡须,瞧着是用心保养过,但到底上了年纪。两人站在一起,乍一眼,还以为是父女同行。
楚惊春依是靠在躺椅上,眸光流转,特意打量过马元魁的面容。
而后说道:“马老爷年纪大了,可是许多事都力不从心?”
力不从心?
楚惊春自然是意有所指,可马元魁由着楚惊春模糊的措辞,迅疾想到了别处去。
夫妻一事上,诚然他已经格外注意身子,还是迫于年纪愈长,甚至偷偷用药,不敢在鱼露面前露出不妥来。
可惜鱼露向来冷淡,只知马元魁素来瘾大,却不知,他如今已是又菜又有瘾。
可笑,又尴尬。
马元魁面露难堪,当即反应过来,楚惊春专门找他们前来,绝不会是关心他们的私事。
遂垂首道:“属下不明,还请主子明示。”
楚惊春亦不迂回:“听说近来江州死了许多女子,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凭他忽然谨慎,便是猜到了凶手是谁。可对方,显然是马元魁不敢招惹之人,是以才对待鱼露愈发小心。
看遍整个江州,貌美女子若是排一个榜,鱼露必在其上。
果然,马元魁不自觉脑袋又低了些,却是微微向前的鱼露开口道:“主子怎会忽然过问此事?奴婢知道的不多,只听说知府大人日夜查案,似乎有了些眉目,主子便不必为这样的琐事烦心。”
连鱼露都这样阻拦,稀奇,委实是稀奇。
楚惊春终于慢悠悠坐起身,唇边含着笑:“我倒不知,江州还有这等了不得的人物,连你们两个都为之忌惮。”
马元魁手上人命无数,何曾畏惧过这等宵小狂妄之徒?鱼露背后是她,连战场都去得,又何曾这般小心翼翼?
鱼露分明感觉一阵威压,退后半分,愈是小心应道:“回主子,连着死了数名女子,在江州乃是难得的大案,想来假以时日,知府大人必定会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是吗?那你说,在凶犯归案之前,还是死多少无辜的女子。”楚惊春脸色一凛,“说。”
楚惊春鲜少露出不悦的神色,素来淡淡地。
鱼露一直在江州,其实从未亲眼见过长公主盛名,加之楚惊春待人一贯随意,常常让她忘了,楚惊春当初是如何的权势熏天手段杀伐。
很久以来,鱼露只当楚惊春是寻常主子。
头一回见着楚惊春如此脸色,鱼露心下一怵,近乎是本能般,双膝一软,落了地。
“奴婢有罪,奴婢不该擅自做主。”
主子问话,知与不知,直接应了便可。怎可由得她三言两语想要瞒哄过去?
当真是楚惊春往日里对他们太过纵容。
马元魁一并跪下,这才细细道来:“此事源于一个月前,长宁县发现一具女尸,尸体面容被损毁,无法辨认身份。县里无法做主,遂报到了州里衙门。可是没过一日,又生第二桩命案,明显是一样的作案手法,先奸后杀,再毁去容貌。”
“初时,草民并未当回事,可三五日就是一桩命案,更有传言,那些死去的女子生前都长了张极是绝色倾城的脸。”
“草民担忧鱼露安危,这才派人查探,可……查着查着就同知府大人一般,被困住了手脚。”
楚惊春摩挲着手上的发簪,缓缓道:“作案之人,颇有来历。”
“正是。”马元魁道,“知府大人不敢查证,草民亦觉,没必要惹祸上身,平白给您带来麻烦。”
楚惊春嗤笑一声:“莫不是陛下亲临?”
鱼露忙的摇头:“是奴婢自作主张,想着您身份隐秘,不便与人知晓,这才遮遮掩掩不敢告诉您实情。”
这天下,哪还有楚惊春平不了的事?
可若是要平,不免被人揣度身份。
“所以?”楚惊春微微偏头。
马元魁忙道:“是江州富商孟家的公子,孟家只此一个儿子,自小娇惯,向来行事不端。草民派人查探,便是查到了孟家。前两日死的那个姑娘,本能将人救下,可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悄无声息地将人杀了。”
楚惊春拿捏着发簪,一下一下敲着掌心。
“富商,孟家。”
“孟老爷,同京城的孟国公,是本家。”说着,马元魁忽的想起什么,赶忙补充,“听说,不是远房亲戚,乃是三代以内的血亲。”
楚惊春定定瞧着马元魁,忽的笑了。
亏得他还特意提醒她。
瞧着楚惊春发笑,马元魁顿觉脊背一阵发麻,明明还是清冷淡然的一张脸,可不知为何,他已经可以联想到,楚惊春会是如何云淡风轻地杀人。
他可,万万不要得罪她。
最好,以后手上也干净些。
“成!”楚惊春招手将阿涧唤来,“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去查实这件事。落定了罪名,再来与我说。”
“主子?”鱼露慌乱出声,“不如让奴婢去查,这事还是不要沾您的手。”
从她府里出去的人,实在太过显眼。
“送客。”
楚惊春没再看她,鱼露只得起身离去。
烟兰一路相送,将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鱼露示意马元魁先行,这才紧紧攥住烟兰的手。
急切道:“烟兰姐姐,我……我可是惹了主子不悦?”
烟兰知她不明就里,楚惊春近来懒怠得很,话不曾说明。
遂点点头:“你是知道的,主子行事,最不喜与人迂回。”
“可是……”鱼露仍是不安,“主子一旦出面惹恼了孟家,必然会惊动京城。”
若非如此,鱼露怎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烟兰无谓挑眉:“然后呢?”
鱼露结结实实愣了下,好一会儿,终是一脸恍然地看向烟兰。
是啊!惊动又如何?
主子还活着,本就是那些人该害怕的事。
鱼露缓了一口气,临出门前忍不住又道:“那今日……”
“放心!”烟兰拍拍她的手,“主子不会生你的气,日后记着就是。甭管什么事,只管直接说,便是你的担忧也尽可说明。为主子行事,最计较自以为是。”
“我明白了,多谢烟兰姐姐。”
鱼露一颗心落定,将要转身离去,忽的从里头急匆匆跑出一个小丫头,小丫头附在烟兰耳边低语。
烟兰遂与她道:“孟家的案子恐需要些时日,主子近来手痒,让马元魁多找些不打紧的,一一列好了事由送过来。”
这是要先杀几个人,过过手瘾?
鱼露微怔,旋即点头应是。
马元魁亦不愧是在江州盘踞多年,上下皆知,晚间,楚惊春只大略翻了翻马元魁送来的案由,都忍不住感叹。
“不愧是马元魁,只怕谁家狗生了几个狗崽子他都知道。”
烟兰噗嗤一笑:“您不就是因此才瞧上了他。”
不然,怎会偏偏挑中他?
“不过,他确实是对整个江州都知晓的极为详尽,不过半晌功夫,就送来了这许多。”
烟兰见楚惊春看的颇有几分专注,又道:“主子请放心,这上头的人都是敲定的,断不会冤枉了他们。”
楚惊春将看过的案由挑了一份递给烟兰,眉梢微擡:“明日陪我去瞧瞧。”
烟兰只看了两眼就惊住:“竟是奸/淫幼女?”
楚惊春未作声,由着烟兰越往下看,面容越是诧异,最后冷哼出声。
“这样的人,居然落得一个家庭和美,儿女绕膝??孔知府是怎么当得这个官?这样的人,居然任由他逍遥法外十余年。”
“主子,您打算怎么处置?”
“要奴婢看,这种杂碎,就该千刀万剐,一刀一刀剁碎了喂野狗去。”
饶是烟兰从前在春和楼,楼里也养过年纪尚小的姑娘,可再小,也有十几岁。这等杂碎,竟对一个幼童下手。
“主子……”
楚惊春唇边添几分凉意:“去见见,我总觉得,这样的人大抵是不会改的。”
儿女绕膝,说不得,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翌日,楚惊春只叫了烟兰随行,两人于街角的茶馆落座。
烟兰道:“奴婢已经查实,那渣滓每日往返于家中与书院,此处正是他的必经之地。而且他每每路经此处,都会买上两串糖葫芦,带给家中的孩子。”
一胎双宝,还是龙凤胎。
旁人不知,还以为他走的是一条得老天垂怜的路。
年少富贵,未曾吃得一点苦头。后来即便是家道中落,却因在书院教书,偶遇学生家中待嫁的小姑。许是姑娘见他儒雅,终是成了一段旁人口中的佳话。
总归,此人活了二十五年,除十三岁那年奸/淫过一个尚且蹒跚学步的幼童,漫漫一生,仿佛没有一丝污点。
不一会儿,果真见一身着天青外袍的男子的缓步走来,一眼看去,确然是身姿颀长,姿态儒雅,也当得一个秀才之名。
孔秀才停于糖葫芦摊前,照旧买了两串,将要付了银钱,不远处便迅速围过来几个约摸五六岁的童子,各个眼巴巴地瞧着孔秀才手中的糖葫芦。
孔秀才迟疑片刻,当即多付了些铜钱,围过来的孩子,正好可得一人一串。
孩子们得了酸甜的糖葫芦,蹦蹦跳跳着跑开,口中还齐声唱着童谣。
声音渐渐远去,听不真切。却也分明,说的是孔圣人,心慈悲。
真是侮辱了孔圣人。
烟兰简直要呕出来:“瞧着一脸菩萨相,真是虚伪至极。”
谁能料想,这样一副柔善的面孔下,竟挂着一个孩子的灵魂。
都是孩子。
楚惊春想起刚才跑开的孩子里,有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姑娘,孔秀才看她并无不同,她看孔秀才却是满眼崇拜与感激。
楚惊春利落起身:“走吧。”
既是白日里瞧不出什么,那就入了夜再看。
用她仅剩的,最后一点点耐心。
是夜,楚惊春一面换着夜行衣,一面瞥了眼欲言又止的烟兰。
她素来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爱说就不说,不说就憋回去。
烟兰挣扎了会儿,到底是开口:“主子,马元魁知道您要拿孔秀才开刀,又派人送来了新的东西。”
“是这十年来孔秀才所作所为,年年为穷苦人施粥,年年以一半酬劳授课,又年年往庙里添香油钱。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孔秀才做过的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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