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 第 91 章(2/2)
“他的善行,几乎是人尽皆知之事。”
“嗯。”楚惊春淡声应着,“然后呢?”
烟兰哪知什么然后,只皱着眉道:“主子,奴婢只是想不明白,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楚惊春不以为意地笑笑:“或是当时年幼,长大后深知当年犯下大错,想要改过自新,种种行为,只是为了补偿内心的亏欠。”
“那……”
“嗯?”楚惊春眉眼微挑,明显知道烟兰想说什么。
烟兰却是说不出口,她总觉得哪处不对,只是不能看清。
楚惊春便替她挑破:“你可是想说,既然他已经知错,并用尽全力弥补,是不是可以抵消大半罪过?毕竟,当年那个小姑娘早已不治身亡。为了一桩旧案,真的要杀了一个大善人吗?”
烟兰深觉不妥,仍是点点头。
楚惊春无声浅笑,擡手拍了拍烟兰的肩。
“也不错。只是烟兰,你想的,是利弊权衡。而世间公道,该有一个理字。”
“那便是,杀人偿命。”
说罢,楚惊春纵身一跃消失于夜色中。
一个时辰后,楚惊春趴在孔秀才的屋顶,趴的都有些犯了瞌睡。
若非看透了孔秀才假寐,楚惊春早已懒得等下去。
果然,又过了会儿,孔秀才确认身边人睡沉,终于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
他走出门,又状似光明正大地迈入一侧的东厢房。脚步轻微,显然不想吵醒里面安然睡着的孩子。
然孩子未醒,孩子身边守夜的奴仆却是醒着的。
孔秀才挥挥手,将人打发了。
瞧着景象,那个守夜的老妇未有半分惊诧,可见孔秀才深夜前来是常有之事。
孔秀才确认无人,这才俯身到女儿床前,屋里只屏风外亮了一只灯笼,若非楚惊春目力极佳,诚然很难分辨孔秀才究竟在做些什么。
从头到尾,他并未触及自己的女儿。只是传来一阵衣料摩挲的声响,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是孔秀才一声落在结尾的粗喘。
饶是楚惊春早有预料,也在这一刻,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她就该直接信了马元魁,一刀将孔秀才给剁了。
这种人,多让他活一刻,都是罪恶。
然则,既然亲眼瞧见了脏东西,少不得要洗洗眼睛。
少顷,孔秀才整理好衣衫屋内走出,面上还留着淡淡的余韵。
他的面容在无星无月的夜里,有痛快,还有深深地挣扎。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孔秀才刚走两步便觉后颈一疼,再睁眼时,却是身在一条幽深的巷子。
巷子极窄,至多容纳两人同行。
孔秀才费力分辨,终于确信,他此刻正在自家柴房的后头。
这巷子鲜有人行走,也就家中下人采买会想法子抄一段近路。
楚惊春从墙头跃下,乍然出现在孔秀才眼前。
许是她方才一时没有收住力,将人拎到后巷子,踹了好几脚都没醒,只得耐着性子又等了片刻。
孔秀才吓了一跳,张嘴就要大叫。
楚惊春懒得擡手“嘘”一声,直接一脚踩在孔秀才的小腿骨上。
毕竟,人还半躺着嘛,最是适合踩两脚。
这一脚,用了三成的力,当即让孔秀才腿骨断裂。
然,痛到极致,当下便发不出声来。
趁着这么会儿空档,楚惊春缓缓道:“你这样的人,也配做父亲。”
这么一对比,楚惊春甚至觉得先皇竟勉强也算个“好爹”。至少,是直接将她丢弃,而不是有这等猥琐行径。
简直不堪为人。
孔秀才痛得将要叫出声,听得楚惊春所言,只得猛地压住。
他紧咬住牙,死死地压住身体的颤抖,这才低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素来与人为善,何曾得罪过你?”
楚惊春却是懒得压住声调,照旧道:“你竟忘了你得罪过什么人吗?十二年前,那个小姑娘,嗯,也是两岁吧!”
也是两岁。
孔秀才眼底闪过惊惧,挣扎着就要跳起来。奈何,太疼了。他只得攀扶着身后的墙壁一点点站起身。
他靠在墙上,佝偻着脊背,哪还有白日里半分清朗光明。
他垂下头,泄了气一般,嘶哑开口:“是我害了她,这条命,姑娘尽管拿去吧!”
这一遭,显然识时务的很。与他十年来行善,弥补内心亏欠,倒是同一遭。
倘或,楚惊春不曾看见那一幕。
楚惊春转了口:“哎,倒也不是非杀你不可,毕竟杀了你,也换不回死去的人。”
“这样吧!你自取一物与我,我也好与人交差。”
“何物?”孔秀才眼底迸发出亮光,“只要我有,不管多少金银财宝,我都尽可交于姑娘。”
“嗯?”
楚惊春提提下颌,眸光所指,显然是孔秀才身上之物。
孔秀才何曾料想,楚惊春所要,竟是那件东西。
他吓得不自觉后退,偏又退无可退。
楚惊春没得多少耐心,将方才等来无趣,从厨房摸来别在腰上的菜刀一把抽出,丢给孔秀才。
“选吧!”
孔秀才蹲下身,颤颤巍巍地将菜刀捡起,而后又晃晃悠悠站起身。
那只手握着刀,一直抖。
抖到最后,手上青筋爆裂。
孔秀才忽然擡起手,挥刀猛地砍向楚惊春。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人手持凶器,一人素手以对。
纵使对面之人或许有些身手,先是偷袭,将他放倒,又将他扛到此处。但,未必就全无对抗之力。
可是,有一件事孔秀才想错了。
不是扛,是拎。
是楚惊春一只手攥住他的腰带将他拎了过来。
而后,嫌恶地将他丢下。多挨一分,都令人恶心。
楚惊春淡定地看着孔秀才挥刀,仿佛看小孩子耍刀一般。习武者的本能,该是侧身躲过,而是擡手去夺他的刀。
奈何,楚惊春委实不想碰到他。
索性侧身后撤一大步,高擡腿踹在孔秀才胸口,又赶在鲜血喷洒前后撤。
孔秀才呕了好几口血,满脸虚弱,到底认清了现实。
偏巧不巧,那把刀,正落在他手边。
既是打不过,似乎只有舍弃一些东西,才能茍延残喘。
人在面临死亡威胁之际,迸发过极大的求生欲,接下来,只有选择。
孔秀才咬着浸满血色的后槽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紧握住刀柄,最后仰头看向楚惊春:“当年之事,确然是我错了,我该还。”
手起刀落,鲜血淌了满地。
孔秀才痛到晕厥,却是仍没有叫出声。
如何喊叫?
一墙之隔,是他家的柴房,间隔几步,是下人的院子,再往前,便是夫人与儿女。
他半生清明,断不可毁于一旦。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忽觉腿部一阵剧痛。
楚惊春踹的正好,正落在方才踩折的位置。
而后,孔秀才便见那个蒙面的女子缓缓蹲下身,眼角微弯,似是笑了笑。
她道:“没了这东西,方可与你女儿有个交代。”
什么?
孔秀才赫然瞪圆了眼,原来所谓交差,并不是针对当年旧事。原来,这人瞧见了那一幕。
是以,是最深的隐秘被人攥在手里。
残留的半条命,瞬息间,只余下最后几口气。
楚惊春把玩着手中的桃木簪,尖锐的那头因为饮过太多的血,早已不复当年尖锐。然则,一点一点划过孔秀才的脖颈,仍是令他脊背发寒。
楚惊春却不急着下手,慢悠悠问道:“我着实好奇,你为何会对一个两岁的孩子下手?饶是你当年年幼,也有十三岁,也读了几年圣贤书。”
“莫非,是叫人下了药,不能自主?”
楚惊春自个说着,都觉得可笑。
孔秀才亦是冷笑出声,苍白的面目衬得两只眼像黑色的窟窿,幽深鬼魅。
“要杀就杀,废话作甚?”
既是必死,何须应付?
孔秀才垂下眼,靠在墙边,整个人透着将死之人的萎靡。瘫着,像是一摊泥。
“哦,那你打算何时对你女儿下手?”
闻言,孔秀才骤然暴怒,一摊泥泞挣扎着想要翻出惊天巨浪。
末了,只是重新重重跌在地上。
楚惊春太过淡然的神情,于孔秀才眼中,只有无尽的戏谑。
“你懂什么?”
孔秀才挥拳垂着地面,压抑着嗓音无望地嘶吼。
“瞧你年纪轻轻,必是还未生养过儿女,如何明白父母对子女的疼爱。”
疼爱?
这种疼爱,不如不要。
孔秀才不再看她,眼底狰狞,隐有疯癫之兆。
他低低呢喃,似自白,又似呓语。
“你不懂,你们什么都不懂?”
“小姑娘身上全是软软的肉,摸起来最好。”
“我有什么错?我不过喜欢抱抱她,亲亲她!谁叫她那么不经折腾?”
“不不……”
孔秀才又是慌乱地摇头:“爹爹爱你,爹爹是最爱你的。爹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便是爹爹也不行。”
末了,他呆呆地望着楚惊春,忽的朝她的方向扑去。
然他断了腿,又受了内伤,遂重重地扑在地上。却又仿佛已经攥住了她的衣角,俯身在地上低语。
“你知道吗啊?夫人甚至还与我抱怨,说我偏宠儿子,不疼女儿。”
“我就是太疼她,才不敢靠近啊!”
呵!
楚惊春看着趴在地上的男子,不得不感叹一句:得!这世上,竟有这样的歪理邪说。
翌日清晨,便随着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素来行善的孔秀才身死之事也伴随着流传开来。
实在是,死状惨烈。
腿骨断裂,胸口被重物袭击。两只手腕皆被一圆润之物刺中,而后放血,慢慢死去。
这种死法不算十分残忍,只是要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在等待的时间里,求生的本能会迅速占据理智,然后,哀求,发怒,再哀求,最后跪在地上,以一种赎罪的姿势被放干血液。
至于,孔秀才临死前自宫一事,却是不便大肆宣扬。
然则,越是隐秘,越是引得更多的人好奇。
江州城郊,楚宅。
楚惊春歪在树下的躺椅上打瞌睡,听烟兰汇报些有的没的。
“主子放心,奴婢已经派人给当年那个小姑娘的父母送了信,想来他们自会去衙门,知府大人也不吃干饭的,必会查清当年旧案。”
楚惊春轻“嗯”一声,以后还有的知府大人忙。
“主子,那渣滓是不是与您说了什么?”您怎么快要天亮了才回来?
再晚些,烟兰怕是就要安排人去寻她。况且,据传回来的消息,孔秀才的死法,与往日楚惊春杀人大为不同。
楚惊春仍是闭着眼,浅声开口:“嗯,要等他放血死透了。”
也是,楚惊春杀人,还从未叫人逃脱。彻底咽了气才是稳妥。
过了会儿,就在烟兰以为楚惊春已然睡下,楚惊春忽的又道:“熬了一宿,头有些疼,叫曲山来。”
曲山,是马元魁特意送来的两位之一。
学过医,善按摩,亦善其道。
烟兰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阿涧,自打来了江州,是眼瞅着阿涧的脸色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如今,府上下人都鲜少有人敢与他搭话的。
像是征战之时用过的一柄利刃,到了太平岁月,自然没了多少用处。
甚至昨夜,楚惊春没有叫阿涧随行。
他像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一直不远不近地守在楚惊春身边,做一个本本分分的护卫。
烟兰没与阿涧的目光对上,也知阿涧耳朵好使,必然是听见了。
遂与楚惊春小声道:“曲公子前两日风寒刚好,主子,不如叫阿涧来,奴婢听说他近来也学了些按摩的手法,想是有些用的。”
【作者有话说】
烟兰:我尽力了。
阿涧:我学了吗?我学了。
曲山:……
烟兰姑娘,若在下记得不差,在下风寒乃是上个月的事。
今日,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