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 第 96 章（2/2）
这一回，泪水汹涌而下，无半分作假。
“姑姑不知，父皇要我嫁的，并非大齐皇孙，甚至太子。他要我……要我嫁给齐国国君。”
“嗯，那又如何？”
此事，楚惊春自然知道，并无半分惊诧。
众人却是一愣，当初令楚惊春极为不喜的胞妹出嫁，楚惊春尚且不喜。如今，怎的这样冷淡？
三公主瞬间崩溃：“姑姑，那齐国国君他……他年近八旬，重孙都比我年长，我怎能嫁于他？”
楚惊春自然知晓，国君仍是十余年前想要让她嫁去的国君。隔了十几年，那个糟老头子竟然还活着。太子不急吗？
太子不急，太孙都该急了。
楚惊春淡声道：“陛下下旨了？”
三公主无望地捣捣下颌，随即又是满眼渴求地望向她：“姑姑，只有您能够令陛下收回旨意，求姑姑救我一命！”
少女满是绝望，说来，也不过十四岁，还未及笄。
诚然有些可怜。
不过……
“大齐想要和亲，未兴战事。想来，说的也是结两国邦交之好。如此情形，陛下其实有的选，未必一定要女儿远嫁。”
楚惊春道：“不过，陛下既然下了旨意，我也不好驳他的颜面。”
当时少年，如今也三十几岁。
见楚惊春不愿，三公主身子一软，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
孟知远忙屈膝跪下：“启禀殿下，臣知此事令您十分为难，可三公主亦是您的侄女，求您看在亲缘一场，帮一帮她。他日孟国公府，必为您鞍前马后。”
这是要用孟国公府与她交换？
三公主的母妃出自孟家旁支，若非如此，又怎会劳动孟知远跑这一趟？
楚惊春不以为意：“孟公子不是还有些私事要处置，烟兰，送客！”
孟知远无奈起身，一旁睿王也要站起作别，擡眼望见楚惊春的眼色，又是无声坐下。
千里迢迢，楚惊春尚未开口，他怎敢离去？
孟知远离去，楚惊春视线扫过余下三位，道：“三位说来，应是为了不同的事。一个一个来吧，林公子，你因何而来？”
林霁尘没想到楚惊春会先与他说话，尤其，还有旁人在场。
他以为，即便是两厢难堪，也会等到无人之时。
林霁尘僵硬地站起身，在那短暂地一刹，回想起独身行走过的十几年。
他和所有人一样，以为楚惊春死了，整日买醉，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几年光景，才就着从前的人脉勉强寻了个官做。
也是个闲职，大多时候，不过誊抄些文书罢了。
他闲得发慌，愈是没日没夜的想念。
后来年纪越长，也有同僚与他说亲。甚至，仍有曾经喜欢过他的姑娘为了等他未曾嫁人。
可他心底的愧意汹涌如潮，如何看得见别人？
得知楚惊春可能还活着，他恍然入梦，照了照镜子，才发现他竟然快要老了。
“我……”
林霁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来之前，他憋了满肚子的话。可当他真的见到楚惊春，又何必问一句，你过得好不好？
她过得很好，潦草邋遢的只有他而已。
楚惊春望着林霁尘的眼睛，那双饱含深情的桃花眼，在年纪上来后，愈发深邃动人。
哎！
她悄然一叹，怎的这么多年都难得遇见一个容颜更胜的男子？
诚然是，她不喜欢他。但他又实在好看。
楚惊春缓缓道：“公子若是无事，还请离去。”
后头还有两人等着，她没得心思迂回。
林霁尘来不及多思，仓促开口：“我没什么事，只是想看看你。如今见你过得好，我也可睡个好觉。”
这是……内疚？
楚惊春见他面色颓然，眸光掠过他微躬的脊背，和锦带束住纤瘦的腰身，一个诡异的念头升起。
脆弱堪怜的人，折碎了不知何种光景？
她添些兴致：“林霁尘，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何你什么都懂，偏每一次都会选择别人？”
“后来我想，大抵是你心软，总不可避免倾向于弱者。”
“不过，细细想来，你对楚玥还是太过纵容，有些过了，你可明白？”
林霁尘惭愧垂首，自是无地自容。
不妨楚惊春又道：“你喜欢过她吧！”
什么？！！
林霁尘猛地扬头，毫不迟疑：“没有，我从没有喜欢过她。我只当她是妹妹，看她可怜。”
楚惊春淡淡“哦”了一声，她确实不能理解，林霁尘会如此纵容一个杀人无数的凶犯。
倘或是喜欢过，倒还有几分理解。
譬如，林霁尘自小过得拘束，心思深重。偶然见着张扬明媚活得恣意洒脱的公主，忍不住喜欢自己想要的样子。
譬如，时日久长，也生出些情感。
不过林霁尘说不是，楚惊春也未多问。
林霁尘却愈发慌张，上前两步，急切辩解：“轻白，我真的没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楚玥，我与她清清白白，从未愈距。”
音落，却见楚惊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黯下来。
她眼皮耷垂，声音冷淡：“叫我楚惊春。”
走过的路用过的身份无可避讳，但她尤其不喜，林霁尘每每以此，仿佛他们曾经多么亲密。
想到这，楚惊春又望向林霁尘的眼睛，那双眼渐渐带些血色，愈加诱人。
她唇边含了笑，似蛊惑一般。
“林公子，时隔多年，不知你可有婚配，可有定亲，可遇良人？”
这话问的突然，厅内之人都惊了一惊。林霁尘亦是呆住，只愣愣地摇头。
他孤身多年，京城人尽皆知。
楚惊春身子微微前倾，笑意愈发灿烂：“我这府上如今空落落的，只余阿涧一个，不知林公子可愿留下？”
留下……
做面首？
堂而皇之的，还有外人在呢！！
楚青睿顾不得小心谨慎，三公主也顾不得悲痛了，齐齐望向林霁尘。眼底存着看好戏的神态，又特意压制了几分，不敢如楚惊春一般明目张胆。
“……我愿意。”
林霁尘听见自己的声音。
身体比他的脑子更快一步做出决定。
来之前，他最多不过想想，能够再见楚惊春一面，说上几句话也够了此一生。没成想，可以留下。
他当然要留下。
门外走来的烟兰正听见这话，步子微顿，忍不住暗叹一句：得！某人终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稍后提步进门，楚惊春正好说道：“烟兰，带林公子去安置。”
接下来，便是楚青睿。
楚惊春看向他直言：“听说你这些年过得不大好，陛下对你时有责难，连带着你从前那位王妃都跟着受了不少苦。”
王妃之死，便是于远在江州的楚惊春眼中，亦是觉得震动。
或者，正是因为她对孩子的那份看重，那份母爱，才格外叫楚惊春震动。
便命人查了查，王妃身子弱不假，生下的孩子胎里也带了病弱不假。可是，陛下压制楚青睿，后宫的娘娘们瞧陛下的脸色，对这位王妃态度也不大好。找着机会，便叫她在日头下站一个时辰。
常年欺压，外加儿子病逝。顷刻被击溃。
楚青睿站起身，恭敬回应：“多谢长姐关心，我还好。只是王妃她……她确实不易。”
他面对当今陛下，顶多是冷脸斥责几句，不会在明面上将他如何。然宫中时有宴席，须得王妃入宫。诸多阴损的招数，防不胜防。
楚惊春脸色暗下去，全无方才半点面对林霁尘的和颜悦色。
她沉沉道：“曾经你护不住你的王妃，日后便能护住我的筱筱？”
京城一行人，明面上都是为了三公主，实际上心思各异，没有人真正将三公主的事放在心上。
楚青睿当即双膝落地：“青睿对筱筱是真心实意，绝无欺瞒，求长姐成全！”
楚惊春已然懒得瞧他，摸过手边的杯盏，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声音愈加寒凉：“筱筱是我看着长大的，同亲生女儿一般。她若是选了你，当是你的王妃，你自不可负她。若她不选你，即刻滚。”
滚之一字出口，楚青睿自然麻溜地滚了。
楚惊春的话虽点名了筱筱的重要性，可是，也并未真的阻拦。
厅内余下的，只有三公主。
三公主仍旧跪着。
只是眼角的泪痕风干，也不再有新的珍珠坠落。
好戏一场接一场，比她在京城之时瞧得戏有趣多了。
楚惊春淡淡瞥她一眼：“瞧了这么些景儿，可看出些什么？”
三公主愣了下，随即闷声开口：“回姑姑的话，我知道，我不是马筱筱，不曾在您膝下承欢。”
自然，也得不来楚惊春这般护佑。
一个商贾女子，被当朝王爷追求，偏王爷还要被警告一句，莫要辜负。
“算你清醒，还有呢？”
三公主彻底愣了，不知还有旁的什么可以意会。
楚惊春道：“你不愿和亲，是嫌弃那老头儿，还是心上另有良人？”
三公主摇摇头：“侄女不曾喜欢什么人，只是……不愿远嫁，更是不能接受齐国国君那般年迈。哪怕，哪怕是他的皇孙也好。”
齐国国君的皇孙，如今也将近四十。
楚惊春笑了笑：“既是没有喜欢的人，那大抵嫁谁都一样。反正，你总是不由己。”
“姑姑……”
一句话，说的三公主又要哭出来。
明明那么凉薄的声音，却直戳她的肺腑。
楚惊春仍是慢悠悠笑着，仿佛要命的事，只是闲事一桩。
待三公主泪水落尽，几近迈进绝路彻底断了指望时，方在她的抽泣声中缓缓开口。
“这事儿陛下做的确实不妥，本是没必要和的亲，偏要将你送去。不过事已至此，也并非全无好处。”
三公主泪水悬在面上，惊讶地擡起头。
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还有什么好处不成？
“你不是说了，老头子一把年纪，都快死了。你可得赶紧嫁过去，他若是早早死了，你那个糊涂爹，怕是要让你嫁给太子。太子虽已年逾六旬，但说不得还要再活十几年，你便还得熬十几年。”
“如今委委屈屈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嫁，在陛下那好歹落几分内疚，届时老头子死了，陛下自然会派人接你回朝。从此后，你便是大楚最自在的公主。”
三公主愣了愣，仿佛是转过弯来，又残留几分不确信。
小心道：“和您一样？”
三公主隐隐有些明白，楚惊春叫她看的这些景儿，便是为了最后这句话。
迈过这道难关，她便能过上同楚惊春一般的日子。这是她从未想过，亦不敢想的可能。
“嗯。”楚惊春眨眨眼，没有迟疑。
三公主眼睛豁地亮起，叩谢了楚惊春便要满心欢喜地离去，走到门口赶忙又换上满面愁容，做擡手擦拭眼泪的动作。
厅内彻底清净下来，烟兰折回。
“过了这么多年，太后还是不放心您。派了这么多人，试探您的实力。”
楚惊春眼皮耷垂：“怕不只是太后的意思，一桩无关紧要的和亲，陛下偏要同意，也不怕人家看轻咱们大楚。”
烟兰撇嘴：“用女儿的幸福来试探您？”
“他又不止这一个女儿。”
“嗯……”烟兰沉吟了下，“主子，这事真的无解？”
圣旨在楚惊春这里，委实算不得什么。三公主求到楚惊春头上，本是找对了门路。
“我确然没打算让楚青珩收回旨意，不过，娶亲之人倒是可以暴毙而。”
烟兰忍不住笑了笑，同她猜想的一般无二。
杀人，总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
虽说杀一国之君不易，但于楚惊春而言，委实容易了些。
只是三公主不是筱筱，不曾在楚惊春身边长大，楚惊春自然懒得折腾。
烟兰擡眼瞥见门口一抹衣角，含笑道：“主子，您留下林公子，有些人怕是不高兴了。”
楚惊春自然瞧见了阿涧在外头，却未应声，只道：“派人盯着孟知远，大老远的亲自来一趟，想是有什么要紧事。”
“主子放心，奴婢已经让人跟上了。”
音落，那抹衣角顷刻被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