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涉险（2/2）

兰亭嗔他一眼：“大早上说什么胡话。”

她笑着点点那养着草药的水缸，“你瞧这是什么？”

苻光低头认真打量了一番，“娘子是把这药草种植在了水中？”

“不错，不过这也不是普通的水，我在阿翁留下的手劄中看到过这样法子，说贵人们好莳花弄草的，会在水盆之中养些花草，不沾尘土，既风雅又干净。”

她点点案头，“如今在城中再去寻一处合适的土地栽培草药，恐怕是来不及了，且有我们这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药材不下大田’。于是我想，不如就地取材，原本这一处因着靠海，许多百姓并不耕种粮食，但若将这水源用来培育药草，那便是变废为宝了。”

她目中迸发出光亮，将他笼罩其中，一双眼难得如此期盼地凝视着他。

嘴边漾着温柔的笑，像是天真无邪的女郎在对他献宝。

若不是不合时宜，他很想吻一吻她。

兰亭说得口干舌燥，却见这人目光幽深地望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有些不满。

“我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娘子智计过人，聪慧无双，不必某去杀人，便能将问题解决。”

他顺势夸赞。

兰亭目光闪烁，她从前或许只会当作纯然的玩笑话，如今却不能再忽略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到底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也不算完全解决，水培的法子，仍有些不稳妥，还需再试试。譬如水中加入多少份量的各色方剂、多久换一次水、在何种气候下栽培更适宜，都需要不停地尝试。”

兰亭收了些笑，同他解释。

“若是半个月内无法完成当如何？”

“水培情况未明，只能当作备选。能种下的几种药植我皆已种下，会交与灵秀馆中的女郎帮我看着。”

她拢了拢将要滑落的外袍，双手撑地看向他，也不管青丝如何垂落一地。

“为保万无一失，我打算用这岭南道另一处得天独厚的条件来解决眼下的麻烦。”

苻光抱臂一笑，“娘子是说？”

“我要进山。”

*

溱州城外的岈山，不知藏着多少天材地宝，珍稀草药，可同样山势险峻，野兽横行。

除此之外，还有终年不散的瘴气弥漫。轻则中毒，重则致命。

几日后的早晨，兰亭便开始点人出发。

个个轻装简行，不坐马车，人人一匹快马足矣。

日面难掩心中担忧，她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与娘子这般分离。可娘子说什么也不带她去。

一个女郎和一群男人，她如何放心？

入山采药在别地或许简单，在岭南道却十分凶险。

便是当地百姓要入山，也需得找一经验颇丰的“龙头”带路，数人结伴同行，才能活着走出去。

兰亭之前和祖父一同采过药，长安城外的山，没有他们没走过的，可那时候山势不算如何险要，离家中又近，入山出山不过是一日来回的路程。采摘草药时，也未曾遇到过什么真切的危险。

她不愿随意让人冒险，故而日面都没带，只带了黄儿领头的几个伙计，只要够将药草运下山便可。

可问心堂众人商议此事时，一向唯兰亭马首是瞻的邱盛第一个提出反对。

“我不同意！”

他沉重的目光投向兰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便是问心堂开不下去，娘子也要全须全尾地回去，不能有半点损伤，怎么能去那岈山孤身涉险！”

兰亭目光坚定：“邱管事，这一趟早走晚走都要走，我来此地许久，一直想要找个机会走访群山来见识一番岭南药植。如今既然被逼上梁山，不如趁此机会好生看看。”

她好不容易才将问心堂盘活，和伯父的交易几乎完成了一半，怎么能看着成果白白葬送。

邱盛一向宽厚，却铁了心要拦住她，拧着脖子看向窗外。

“娘子若执意要去，便从老夫这身上踏过去。”

季月兰听不下去，一掌拍在他背上：“说的什么浑话，这是能与娘子说的？”

她动了动唇，打心眼儿里想要支持兰亭，但想到那岈山多少丧命的传闻，还有隐居于山中峒砦的林蛮，就怎么也开不了口。

二人僵持不下，季月兰也不发话，余下人等劝也不是，拦也不是。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

“娘子并非孤身涉险。”换了身衣裳的郎君跨进门来，在兰亭身边站定。

手中提着个不大的包袱。

“这一程我送娘子，娘子怎么进山，就怎么出山。”

岈山又如何，小娘子想去的地方，他来开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