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之势（2/2）

他翻身落地，手中的刀已出鞘。

见她欲过来，喝道：“别动！”

兰亭立即停下脚步，观察着周围的石壁，又伸手摸索了一下，果然发现问题。

不知何时，这甬道已经并非天然的石头和泥土筑成，而是块块青砖堆砌。

“这是人力开凿出来的山道。”苻光也发现了。

她朝着黑洞洞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前路看去，从她们进来时的锄骨岭算起，走了这半日，石壁贯通山中，未见丝毫阻碍，可见已经几乎穿山而过。

什么样的人力物力，才能在山中开采出这样一条秘密甬道，还不为人所知晓。

开采这山道，甚至在甬道内设下机关，防人擅闯，又是为了什么？

她皱眉思索间，一句“东家”灌入耳中，似乎就在旁侧，却又像是隔着一层阻碍。

兰亭猛地睁大眼，“黄儿？”

无人应答。

她向不远处的苻光求证：“你听见了么？是不是黄儿他们在喊我？”

“的确是黄儿的声音，但不对劲。”

苻光并未觉得兴奋，反而更加凝重。

“娘子，我们在山体之中，黄儿绝无可能在此处出现。”

是，的确不可能。

可为何这声音能如此突然地出现在她耳侧，难不成又如昨日那般中了瘴气，产生了幻觉？

什么样的毒瘴，才能让两个人同时听到一种声音。

更何况，解瘴的药前日晚上就服下了，短时间内不会复发。

不是瘴气，不是幻觉，这声音......

有什么在脑海中绞成一团，却又将那触手可得的真相包裹其间。

声音...黄儿的声音，送葬的唢呐声...全是声音。

如果送葬之声隔着数里重现于山中，那么黄儿的声音是否也是重现的？

兰亭朝苻光道：“唢呐声。”

苻光瞬间会意，“昨日落雨他们无法行动，今日黄儿必定正在山中寻找你我二人。”

那么方才听见的黄儿叫她的声音，未必不是确凿发生过的。

兰亭扶着那石壁无意识地摩挲，修葺整齐的山道，夺命的机关，重现的声音。

她知道了。

不是鬼母，也不是撞了邪。

幽暗甬道之中，她和苻光隔着满地乱箭相对而立，轻柔的声音在二人之间响起。

“这山中有东西，而且，是了不得的东西。”

苻光目光越发幽深，二人对望，同时吐出一个字。

“矿。”

她看过许多笔记录异，传闻南诏古国有一“惊马槽”，每每逢雷雨天，便会在山谷之中回荡数千年前的战场厮杀之声，惊得牛马皆不肯前行，故得名“惊马槽”。

而究其缘由，乃是因山中有矿产，岩石之中的铁便更丰富，每逢雨天前后，地下便会形成一种天然的“势”，这种“势”让含铁颇丰的岩石成了天然的记忆石，会存下许多声音，在山中重现。

昨夜恰好有雨，这山中甬道又被人开采得如此精密，比起那所谓的鬼母害人，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答案便只剩下一个。

苻光拾起一块碎石，往前一投击中地面，那利箭正欲出鞘的一瞬，长刀便卡进缝隙之中。

嘎吱作响声停下，剩余的箭支也停在半路。

苻光扯了扯嘴角。

他赌对了，壁后的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

苻光几步便落到兰亭这处，将人一揽，又跃回原地。

二人并肩看着去路。

依旧是黑漆漆的甬道，却更加幽深、危险。

若真是矿，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好事。这条路只会比现象中更危险，更艰难。

肃穆之中，郎君却低笑出声。

“娘子怕么？”

“怕。”

她静静望着前路，却满目冷然，“但怕也要走出去，我还不能死在这里。”

“那娘子可要跟紧我了。”他抽刀横在身前，语气轻快。

“恰好，我也还不能死。”

说罢，足尖一点，拉着兰亭朝前轻掠。

所过之处，箭落如雨，又横飞满地。

*

二人一路冲过重重关卡，苻光身上外衫被划破了几处，脸上也有些挂彩，怀中的兰亭倒是分毫未伤。

苻光无暇看路，她便冷静的指挥他朝何处走，权当充了他的眼睛。

一直闪避到一处石门之后，才暂时避开层出不穷的机关。

他紧靠在门壁上平复呼吸，兰亭示意他将她放下，往更深处走去。

绕过曲折小道，兰亭脚下一顿，屏住了呼吸。

迎面而来是高悬数尺的空洞，山体几乎被凿空，数座矿井错落分布在地面，石锤、石斧和搬运的矿车密密麻麻放了一地。

山壁上还有搭建的悬空棚屋。

此时空无一人，看上面厚重的尘土，搁置的时间应当不短。

一伙人来了此处开采，却又尽数撤离。

身后的脚步声轻响，苻光也走了进来，无限冷嘲的声音响在耳侧：

“他们这是，将这岈山当成自家后院的矿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