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逢安（1/2）

何处逢安

“两拨人？”二人同时追问。

“是,一拨人来得早些，穿得稀奇古怪，蒙着头巾,我当是哪个寨子的疍民,一个人说了些叽里咕噜的话，另一个人告诉我，有没有见过一个白衣服的书生从这里走过。”

胡娘子抽了口烟，继续道：

“他们走后没多久,另一拨人就来了,是我认识的山脚的乡民，问我新收的徒弟回没回来，说几日前山上有个人掉下悬崖摔死了,正在到处找每家每户未归的人。”

“我一听，立刻跟着他们走了,可那山谷如此宽阔,还有水涧溪流,人掉下去，也不知道会砸到哪处去,只能顺着山谷慢慢找。一连找了许久，后来没人陪我了,我便自己每日出门找，半个多月后,有个人告诉我，不用找了,的确是我徒儿,家里人已经领走了。”

那些人看穿衣打扮就知晓非富即贵，可这样的富贵高门,却丝毫没有追究她这徒弟的死因是否属实，只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若说不在意这个家族子弟，却又能百忙之中找到她这处，奉礼递话。

那时她就知晓此事不简单，可再不简单，也与她无关了。

起风了，山里风大，将胡娘子扎好的辫子吹得晃荡，几缕银丝垂下，依稀可以看出往日那个坚毅又漂亮的女郎的模样。

她将手中的烟枪在台阶上磕了磕，“领走了也好，我是命中注定的天煞孤星，没有亲缘，也没有师徒缘，就不祸害人了。”

兰亭一怔，这才明白她死活不肯收自己为徒的缘由。

一旁沉默许久的苻光突然出声道：“仙姑所说的那伙像是疍民的家伙，是否身材普遍矮小，口音就像这样。”

他嘴里吐出句不知晓出自何处的方言。

胡娘子睁大眼，猛地擡头，“就是这口音！”

兰亭紧锁眉头，目露询问地看向他，胡娘子也十分好奇。

苻光不语，将剩下的酒倒入杯中，三人皆是斟满。

“这杯酒敬仙姑，敬逝去的卫逢安先生，敬所有...枉死的冤魂。”

兰亭接过，也郑重对着胡娘子轻轻一碰，“娘子不是天煞孤星，娘子是救人命的福星。”

胡娘子瞳孔颤动，眼圈发红，鬼森森的脸头一次有了些烟火气，“好啊，”她嘴唇蠕动半晌，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化为一句：“好。”

三人一饮而尽。

饭后，苻光去将碗筷收拾了，兰亭坐在院子里同胡娘子吹风，胡娘子看着灶房里映出的人影，点头道，“是老婆子我看走了眼，小娘子这郎君的确挑得不赖。”

她头一次这般夸人，夸得还是个郎君，兰亭有些意外。

许是她面上的讶异太过明显，胡娘子瞥见了，哼了一声道：“怎么？我是个受男人蒙骗的可怜虫，便夸不得其他男人了？”

兰亭摇头，“我本以为娘子会对所有男子...一视同仁。”

她尽量用了平和些的措辞，不愿激起胡娘子心底的伤痛，还是被胡娘子嗤笑道：“你以为我是那话本子里所写的女魔头，被一个男人骗了，便终身仇恨这世间所有男人，花费一切力气去和男人抗衡？”

兰亭哑然，她的确这样以为。

胡娘子摇了摇头，“我的确恨那些男人，但为了男人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花费自己的大好时光去和所谓的仇人抗衡，害人害己，十分不值。”

她看着眼前的女郎在这山间夜里也难掩高贵圣洁的一张脸，笑容难得多了几分真心，“人这一辈子，有多少值得去做的事，何必要花在这样的小事上。若是女郎家离了男人和孩子便不能活的话，我早就死了。我可以为了活下去杀人，也可以为了活下去救人，但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兰亭心中震动，俯身一礼，“娘子的话，兰亭受教了。”

“你叫兰亭？”

“是。”

“好名字。”

若是她的女儿在，应该叫佳期，她为她起的，她诞生的那日，就是人间佳期。

*

次日一早，二人收拾行李拜别胡娘子，再度出发。

苻光昨日便去放了信号，同黄儿几人联系上了，约好今日骑月岭碰面一同下山。

兰亭临走前将问心堂的所在之处写下来告诉了胡娘子，叮嘱她务必多来做客，也说自己会常来看她。

胡娘子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背对着他们坐在石阶上抽着烟枪，挥一挥手。

兰亭最后看了一眼这小小院落和那只终日游荡在河滩上的阿寿，走上了下山的路。

黄儿几人见到兰亭，差点当场哽咽出声，要不是苻光杵在一旁虎视眈眈，火儿几乎要上来抱着兰亭哭上一场。

“东家...可把您和苻郎君盼回来了！”黄儿吸溜吸溜鼻涕，眼眶红红：“您是不知道，这几日我们兄弟是如何过的，在这山里夜不能寐，因着苻郎君的嘱咐，又不敢随意乱跑，只能在那五蚩谷翻来覆去地找。”

兰亭温声道：“辛苦你们了，都是意外，不过也算没白走一遭。”

她和苻光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黄儿揉了揉眼睛，“东家无事就好，不然我们可无颜回去堂中复命。”

兰亭笑道：“药材可都收齐了？”

黄儿连忙点头，“我们几个找不到您，在这山中也不敢闲着，就趁这两日按照那单子将药采齐了。”

他顺手指着后面马匹上的竹篓，果然几匹马都满载而归。

苻光也将自己背上的竹篓放到马上，这是按照胡娘子的指点所采摘的几株花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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