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故人(2/2)
却只有一只貍花猫,眼珠直直地看着他,爪子还搭在几本掉落的名册上。
见到他就“喵”了一声,似在彰显自己的无辜。
程樾浑身一松,浮上笑意,蹲到它面前将它抱起。
“原来是你这家伙!装神弄鬼地吓唬我,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她。
屋顶之上,苻光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藏在斗篷里的兰亭。
兰亭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看左看右就是不看他,半晌按捺不住地动了动唇:“你还走不走?”
苻光揽过她往后一跃,轻松落到了另一处房顶。
夜风徐徐,裹挟着路旁花树的暖香。这一路苻光走得飞快,她只能看见高高低低的镬耳和连绵的博脊。
及至卧房之上,他才将她轻轻放下。
“程樾这鼻子耳朵比我寨子里的那条黑犬还要灵,隔得这么远都能感受到生人气息。就是不知晓,是因为太灵敏,谁都能感知到,还是因为,那人是娘子?”
他似是好奇般开口。
兰亭好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他轻笑:“看来那日娘子同他夜登楼船,令他念念不忘许久,也不知晓娘子做了些什么令他这么难忘。”
兰亭睨他一眼:“也没做些什么。”
她绕着圈打量他那张神色莫测的脸,猛然靠近,兰麝香气被夜风送来,黑色兜帽挡不住那双勾人的眼。
“就是气氛正好,郎君在侧,同饮了几杯酒,诉了几句衷肠,我以为苻郎君看见了呢。”
苻光笑意不变,甚至越发邪肆。
他当然看见了,窗纱上的人影几乎重叠时,他的刀就已经出鞘。
“那就是这人太不懂事,娘子能与他喝酒诉衷肠是娘子的恩赐,如今毫无瓜葛,他合该知晓分寸,还搞什么念念不忘这一套,便是对娘子的不尊重。”
话倒是说得义正严辞。
兰亭饶有兴致地打量他那张像要杀人的怨气丛生的脸,颊边涌出笑意,却月眉下一双杏眼圆滚滚清凌凌。
天上没有星,星子落在她眼中。
苻光最受不了她这样看着他,像是整个大邺最圣洁的昙在夜里绽放,只有他一个幸运的信徒得以瞧见。
嘴里越发喋喋不休。
“若是如此,不妨让某前去警告他一番,该让他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
话音未落,颊边却突然一暖。
有柔软的触感在他脸上一触即离,他眼里的邪意如冰霜消融,渐渐变成迷蒙和震惊。
薄唇微张,喉头滚动,原本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始作俑者已经背着手退回原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目光仍旧平静如水,若不是脸上的绯红一片出卖了她,怕是让人以为什么也没发生。
女郎声音平稳,却有些磕绊,“你,你话太多了。”
他的阿芝勇敢又害羞,他不敢轻举妄动分毫,只能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原地。
“今夜星光不显,明日怕是有雨。”
“嗯。”
“我要回寨中一趟,娘子有事可传闻淞。”
“好。”
“娘子前些日子才受了风寒,莫要贪凉。”
“哦。”
“阿芝,要不要同我回蓥坪寨?”
*
第二日果然有雨。
一直到晨起梳洗完毕,兰亭都还在回想昨夜苻光那句邀请。
他信誓旦旦,说寨子依水而建,水源丰富,她的水培药草,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能好好生长。她大可先在寨中住上一段时日好好研制,等成功了,再转手他人打理,搬回问心堂。
兰亭有过一瞬的心动,她的确为难于问心堂的条件限制。
可这样一来,她便当真要进入他的领地了。
她总是告诉自己,不能将自己的命运随意再与另一个男人捆绑,她来此地是为自己争取自由和立身之本,苻光与她不过萍水相逢,各取所需。
更何况,他还是个十分危险的人。
可她骗不了自己,从洞中那个混乱的梦境,到水下那个吻,再到那夜差点同榻而眠。她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可她并不抗拒苻光。
还有一丝紧张与不知从何而起的甜蜜。
不待她理出个答案,门外日面已经吵吵嚷嚷地过来了。进门就和阿箣争先恐后地朝她告状。
“娘子,灵秀馆那边一大早的又在闹了。”日面忿忿不平,她的厢房挨着隔壁院落,每日一大早那边的声音便吵得她头疼。
“娘子,她们每日都要欺负那行潋,无论行潋做什么,总是看不惯她。”阿箣亦百思不得其解,不胜其烦。
“她们是谁?行潋又是谁?”
“行潋就是奴婢说的那位。”日面朝兰亭眨眨眼,当着阿箣的面没好意思说得太清楚。
兰亭会意,她昨日便提过有位暗娼出身的女医,应当就是这行潋。
“至于她们,要我说,主要就是那堇华在背后撺掇。”
“堇华?”兰亭努力回忆一阵,似是有些印象,“是和梅香秋云结伴来的那个?”
“正是呢娘子,本以为秋云和梅香都是好人,这堇华自然也不差,没成想她一发现那行潋是那等出身之后,说什么也不留人,季夫人说没有因为这个将人赶出去的道理,她便带着人天天闹事,找那行潋的麻烦,住在后院的统共就那么几位,被她闹得个顶个的烦。”
“今日晨起,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几个人将行潋围了,我在旁边偷偷看了看,就跑了出来。”阿箣道。
“随我去看看。”兰亭起身。
到了那客院,几位女郎果然将一个娇小纤弱的女郎围在屋内不肯放她出去,为首的那人趾高气昂:“你明明就偷了我的花钗,为何不敢承认?果然是那等下流胚子出身,便是镀了金身也改不了偷鸡摸狗的习惯。”
“就是,那花钗我们亲眼看见出现在你枕头底下的,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待我们上报了季管事,一准儿叫你收拾包袱滚蛋。”
旁边一女郎附和道。
“不如现在禀报了我,也是一样。”
兰亭在院内淡声道,众女吓了一跳,纷纷转身问安。
被围住的正是行潋,见状头也不敢擡,只扑通往地上一跪,连连求饶。
可说来说去,也只会一句“我不敢的,放过我吧娘子”。
兰亭转身看向那为首的女郎,“你是堇华?”
那女郎盈盈下拜,笑容得体,“正是儿。”
兰亭这才想起她到底是谁。
若非亲眼见过她曾在颜丰指定对手时,出手将同伴梅香推到人前,怕真是以为这是位端庄得体的女郎。
不待她问话,这堇华又口齿清晰地将行潋偷钗子的事复述了一遍,只待她发落。
兰亭却只是道:“行潋,你可有什么要申辩的?”
行潋吞吞吐吐,终于不再说那几句话,可擡头一看,形形色色的目光将她包围,张嘴竟哭了出来。
兰亭心中叹气,“行潋随我来,其余人去进修,不得再随意提起这事。”
“是。”众人领命,那堇华临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瞥了行潋一眼,才随众人离去。
兰亭将行潋带到时,闻淞刚巧送消息过来。
她让人在廊下等着,让闻淞进来回话。
“娘子,寨主让我来禀报,说那王家实则受了林家的指使,林家的五娘子和王家那位都尉妾室王氏,从前是闺中密友,甚是亲密,前些日子林五娘子常常约这王夫人出门玩耍。哦,还有上回那慈心堂背后东家,也是林家。”
林家,原来如此。
兰亭颔首,“我知晓了,帮我谢谢他。”
闻淞应下,却迟迟不肯退。
兰亭道:“还有何事?”
闻淞脸色有些古怪,“寨主还说,他给娘子想了个主意。让娘子将计就计,干脆将咱们县令大人与那王夫人送做一处,让段都尉与县令大人演上一出...狗咬狗。”
兰亭无言,这还真是苻光能想出的主意。
她笑了笑,“此事我会考虑。”
闻淞如释重负般告退,兰亭正欲唤那行潋进来,就见这小娘子扑通一声跪到了自己跟前。
“娘子,奴并非有意偷听,那县令大人的事,奴可以帮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