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花颜(1/2)
云鬓花颜
半日之前。
蓥坪寨中,晨起的操练刚刚结束,日头烈,云渠脱了上衫,抹了把汗往船屋走去,就见到水面上传来些许动静。
他在那一排深深插入河滩之上的刀剑后驻足,往岸边望去,果然见到有人跃出水面。
来人随意将湿法抚至脑后,擦了擦身上的水滴,将袍衫套上,往这边走来。
云渠点头招呼:“大当家。”
苻光点头,看见他赤裸的上身皱了皱眉,“把衣裳穿上。”
云渠大为感动,“多谢大当家的,我不冷。”
苻光诧异看他一眼,“谁管你冷不冷,你也告诉兄弟们一身,平日里少打赤膊,虽则寨子里年轻女郎少,但也有伤风化。”
云渠悻悻道:“我看,是因为兰娘子要来了吧。”
苻光也没驳他,只是嘴角微勾,“让你吩咐下去的事办得如何了?”
云渠点头,“都吩咐下去了,百岁说只管交给他,保证您那院子焕然一新,足够迎接咱们寨主夫人。”
苻光拍了拍他肩膀,“多谢。”
说着,摆了摆手往营房走去。
刚入内,就见着三当家柳应归正端坐案前,见到他来了,抚须道:“大当家来得正好。”
苻光坐下,他便道:“卫悯一事我听说了,这人我的确有印象,许多年前我还在成王幕下时,听说过尚书令卫吉有一长子终年不归家的事,听说尚书令不喜此儿不孝,故不许底下人提起他。”
“终年不归家?”苻光挑眉。
“传言如此,若真如大当家所说,是失足摔死了,那卫家此番说辞就值得推敲了。真要算起来,这卫悯或许也和当今圣人、段峄,乃至你父亲等人为同窗,只是年头久远,难以考证。”
毕竟这几位同窗,阴阳相隔、地位悬殊,如今一个也求证不了。
柳应归目光犀利,“死人不会撒谎,那就是活人在说谎,卫吉要么是真的讨厌这个儿子到他死也不愿承认的地步,要么就是在刻意遮掩着什么。”
他看向苻光,“比如,卫悯之死的真相。”
苻光想到那夜在架阁馆的推测,卫吉或许是在有意抹去这个儿子的存在,与柳应归的推测也不谋而合。
“能让卫吉忌惮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卫悯死了却要说没死,只能说明,卫悯不能就这么死,不能死在当时。”他冷静道。
“那就要看看,抚宁四十一年到底发生了何事。”柳应归意有所指。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抚宁四十一年没有发生什么事,但这是前朝的末年,次年,秦王登基称帝。
一时无人出声。
半晌,苻光才把玩着桌案的镇纸,缓缓道:
“卫吉一向待我父亲很好,李氏能从盘踞江夏走到坐镇岭南,固然有军功在身,可卫吉的提拔也功不可没。若是卫悯这事真有隐情,我更想知道,我父亲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柳应归笑了笑,将手中茶杯放至他跟前。
“大当家的莫要忘了,李氏在当年是被寄予厚望的,唯一能牵制段氏的人物。”
只可惜,龙平所一役,分崩离析。
苻光喝了口茶,起身道:“我还有事在身,先出寨一趟。”
“大当家的是去接裴家的那位?”
苻光脚步一顿,似笑非笑,“你倒是消息灵通。”
“我听闻,那小娘子出手便算计了段纶那侧室和县令有染?”
苻光皱眉,柳应归一向心思细腻,县令出事他必会查探缘由,但他也不想因此让他对兰亭有什么误解。
“那王氏为了坐稳段纶侧室的位置,暗地里坑害了多少无辜女郎,如今这样也是自食其果。小娘子心善,不肯做绝,只药晕了她做成受人逼迫的模样,若是我出手,怕是不会留她。”
柳应归不置可否,“如今这县令的位置空悬,朝中怕是又有动作,奉劝一句,裴氏如今也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大当家的还需三思而后行。”
掀开帘子的人头也没回,“我心里有数。”
柳应归无奈摇头,目光凝在桌案上的段字上,笑容顿散,化为无尽的幽深。
*
马车停到蓥坪寨门口时,柳应归和云渠已经带着人站到了寨外迎接。
百岁也站在人群里,他是他们郎君身边最得力的小厮,当年九死一生从家中逃到这处,求了许久才让郎君留下他,如今已然是这寨中的第一贴心人。他盯着那马车,有些不是滋味,若是家中没有出事,他们郎君合该迎娶那顶顶尊贵的河东裴氏三娘子,而非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药堂女东家。
他一张脸黯淡下去,又想起不知从哪里听说的传言,说他们郎君竟然是倒插门。
岂有此理!
寨中如今钱财上的确颇有些紧张,但也不至于让郎君堕落至此,定是那女东家抓住了郎君的把柄加以威胁,才促成了这桩荒唐婚事。
百岁暗自咬牙,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客气!
一旁站着个小娘子,年纪不大却个子高挑,眉眼间流露出一股英气。翠绿的上衫
见状捅了捅百岁的胳膊,“哎,你们家夫人要下来了。”
百岁侧了侧身子,嘟囔道:“才不是什么夫人......”
又瞪着眼睛看她:“小追,柳先生布置的功课你可都做完了?小孩子家来凑什么热闹!”
小追脸一垮,翻了个白眼,“我就爱凑这热闹,寨主夫人大驾光临,谁不爱凑热闹!”
二人咬着耳朵,那马车帘子掀开,率先下来个穿着半臂套着陌腹的小娘子,双垂鬟髻上扎着红色缎带,坠着银铃,小脸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十分娇憨可人。
小追撑着下巴有些失望,“这就是寨主夫人?看着还算可爱,可和寨主一点都不般配。”
百岁本来撇开了脸,闻言又忍不住朝马车那边看去,顿时脸色又黯淡了些。
这样长相平平的女郎,半分仪态都无,怎么堪为五郎君的佳妇?果然是郎君被抓住了把柄!
他长长一叹,已经想到了未来的小主子长相会有多么平平无奇,或许生个小娘子更好些,还能像他的郎君一些。
不,绝不能到这一步。
他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变了又变,却听到人群中传出小声的惊呼。
身边的小追疯了一般拍打他的胳膊,百岁不胜其烦地转过来,又看向那马车,顿时一愣。
只见那先前下车的小娘子并未离开,反而转身打着帘子,车内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搭在他家郎君递出的胳膊上。
女郎探出身子,玉色缠枝纹的上衫下束着一条水红的交窬裙,云头履轻盈落地,如瀑长发绾成高髻,眼睫颤动间一双杏眼轻轻扫过,便足以感受到那容色摄人,真真是云鬓花颜。
通身气派哪里像个商户女东家,高贵得教人不敢侵犯。
“这问心堂的女东家,竟然生得这般模样,怪不得叫咱们寨主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夜里都不爱住在寨中了。”小追咋舌。
到底美貌无罪,百岁心里初时的不满已经去了三分,但仍旧不甘心。再怎么貌美,也不是当家主母的模样,既没有江夏女郎的温婉娇柔,又不如裴氏三娘的出身高贵。
见小追也垮着一张脸,奇怪道:“你不是说她生得好,怎么也不满意?”
小追揪着胸前的辫子,哼了哼,“生得好看有什么用,我瞧着,和寨主并不般配。”
百岁平时定要呛她几句“不和她配难道和你配”云云,但此时难得与她意见一致,默认了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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