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1/2)
第60章
问心堂后院之中,兰亭瞧着桌案上的一方宝匣和一封书信,据邱盛说,宝匣是伯父裴行道送来,信则是河东老家的母亲裴二夫人寄来。
她先打开了宝匣,匣子里的东西映入眼帘,她怔愣在原地。
只见小小的一方宝匣中,半块印章静静地躺着。
这是象征着问心堂管辖之权的印章,从前裴行道只有半块,按理只能调动一半势力,故而她为了同他做这交易,将自己手中的底牌亮了出来,献上了剩下半枚印章。
却没想到,这半块印章数月之后被裴行道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她思绪万千,或许伯父从未忽视过这岭南道的消息,她所做的一切,至少明面上的,恐怕已经尽数呈到了他老人家案前。
这半块印章,早不送来晚不送来,偏偏赶在她为自己洗刷了冤屈之后,实在意味深长。是她通过了考验之后,得到的一种承诺,还是一种肯定?
不管是哪一种,这都代表,她身后有了裴氏的支持,她在族中的身份,不再是靠着一纸婚约维系地位的丧父之女,而是堂堂正正的问心堂半个主人。
百感交集之下,兰亭的手都有些颤抖,她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日面在旁边担忧道:“娘子,家主送了什么过来?”
兰亭笑着摇摇头,缓步到了院中,抚摸着已经过了花期的佛桑花树,看着头顶的那轮圆月。
这世间的花草树木,明月清风,万千好风景,她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欣赏。
日面追了出来,不知晓她为何欢欣至此,却也被她感染,笑了起来。
“娘子这样,好似回到了小时候。”
兰亭回身握住她的手,“日面,若我这辈子都无法回到长安城,做回裴氏贵女,你当如何?”
日面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脱口而出道:“那我也跟着娘子,娘子可不许扔下我。”
兰亭扑哧一声笑开,“不会的。”
日面安下心来,扬着下巴振振有词,“娘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奴婢只要跟着娘子就好了,反正娘子不会让我吃亏的。”
兰亭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呀。”
她又回到屋内,准备打开那封母亲寄来的书信。
这一看,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日面慌了神,“怎,怎么了娘子?”
兰亭僵硬地坐在原地,手中的信笺滑落在地,月光在上头投下一片亮光。
自岈山矿洞出来之后,她为了弄清楚卫悯和孟音之事,给母亲寄去一封信,询问当年情形。
母亲在信中告诉她,父亲当年也在卫吉门下念过书,外面只当是他年纪轻又是庶出,比不得已有才名的伯父裴行道出众,却不知晓,他与卫悯、定国公李邕,以及国舅段峄,才是真正的同窗。她嫁给父亲之时,曾在书房中看到些父亲与一个叫做卫逢安的人来往甚密的书信,初时不解,后来问了父亲,父亲才告诉她这段往事。
母亲说,父亲提起时甚是怀念,但对卫悯此人说得极少,只告诉她,兰亭和李霈的白玉,原本是一整块,便是卫悯赠给李邕,李邕那个大老粗转手便为了儿女亲事,做成了两块定亲玉佩。
至于孟音此人。
京中叫孟音的女郎,年纪轻些的,她并不曾听闻过,若说与她年纪相仿的,倒是有一位。
当朝皇后,段岚,小字孟音。
*
次日,池昀便传来消息,那被捉住的黑衣“神师”正是林府那对外忠心耿耿的管家林桥,服侍林别驾多年,一直以忠厚老实闻名。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倭国奸细。
林桥被押到蓥坪寨中审问,初时还十分□□,什么都不肯吐露,那些刑罚轮番上阵,眼看着人要不行了,苻光便请求亲自审问,将旁人都请了出去,这人松了口,供出了林别驾同为奸细,与倭寇往来,又特地设下这次瘟疫之局的事实。
他二人先是投毒引出黄家村内乱,又冒充神师登场,将缚煞之术引入村中,造成了疫毒流传的局面,却不想竟有村民溜去了城中报案,周其芳意外知晓了此事。林别驾适时献计,说这是瘟疫,若传到京中去,便是他治下的又一大过失,逼周其芳亲自下令掩盖疫毒真相,带着人将黄家村所有携带疫毒的人与畜生全部投入了水中。
只是的确没想到,会有水培药草引发人命案,故而这消息一传来,林桥便立时知晓了缘由。本就与兰亭有私仇的林别驾,将计就计撺掇着周其芳不如将兰亭当成那替罪羊,这样一来,就算水中的瘟疫有朝一日爆发,也能彻底撇清干系。
周其芳与他一拍即合,当即下令做局抓捕兰亭。
至于这疫毒制造的缘由,他只说是上头的命令,送来了旱獭供他行事。
兰亭宴客之时,池昀便在席上同众人又讲述了一遍,林府被他带着人查抄了,林别驾私通外敌,犯下的乃是通敌叛国的死罪,故而当即将人抓捕归案。
“周其芳可有反应?”兰亭问道。
池昀笑道:“他自然不肯,还要试图将此事推到林桥一人身上,可从书房里搜出的来往书信证据确凿。他为了撇清自己,只能弃车保帅,说自己是受到林别驾蒙蔽,并不知晓瘟疫的事实,我与他达成协议,我抓我的奸细,他做他的刺史。周其芳这人倒是能狠心,林别驾也算是他的左膀右臂了,自断一臂也眼睛不眨。”
兰亭平静的声音带着些许讽刺,“那你是没瞧见周大人‘大义灭亲’的模样,他连亲女也可以舍弃。”
“娘子是说,那位去了京中的周小娘子?”
“池大人认识?”
池昀摇摇头,解释道:“我来溱州郡之前,便听闻她与我一师兄家中订下了亲事,嫁的是京中袁氏。”
袁氏虽然是清流,立场不显,但袁氏郎君如池昀所言乃是卫吉的门生,是尚书令一系,故而阵营十分微妙。徐夫人当真对女儿十分疼爱,只是这样一来,周其芳在太子党阵营中应当十分尴尬,怪道周其芳对她如此愤恨。
兰亭勾唇,“周小娘子与其父不同,她能找到好归宿,是喜事。”
说罢,又举杯道:“这杯酒我敬池大人,此番洗刷冤屈,将幕后真凶绳之以法,多亏了您。”
“三娘子多礼了,”池昀笑得如沐春风,“本就是分内之事,且这次破案,离不开三娘子自己的神机妙算,还有苻光兄、岳娘子诸位的倾力相助。”
他对苻光和岳鹞这欲盖弥彰的匪寇身份接受良好,以池昀的聪慧,如何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只是不愿意点破罢了。
只是...她目光移到那空着的席位之上,微微一顿,她摆宴答谢众人,总不能独独略过苻光,虽则她与他已经没有什么干系,但一码归一码,此次他能费心费力,她理应谢过。
“说起来,苻郎君怎么还没来?”黄儿有些疑惑,宴过三旬,众人都在推杯换盏,一洗这素日来的憋闷之气,连柳应归都施施然坐在了不远处,苻光却还未出现。
柳应归忙道:“...寨主还有些私事需得处理,叫我们不必等候,兰娘子莫怪。”
兰亭只轻轻颔首。
日面眼中早就没了从前的苻郎君,自从知晓新来的县令是池昀,她便立即转了阵营。
池昀也算是她们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虽则家世不显,胜在人不错,若是在京中就罢了,眼下她家娘子已经想要留在这外头,那池昀就再好不过了。
“娘子,池二郎君今日打扮得可真俊俏。”她趁着布菜,在兰亭耳边轻声道。
兰亭下意识朝着池昀看去,郎君今日一袭锦袍,未戴幞头,只将头发用玉冠束起,颇有些世家郎君的潇洒风流。
她看得久了,池昀对上她的目光,温和一笑,兰亭有些赧然,匆忙移开了视线,就听到对方道:“三娘子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兰亭不解望向他,他便道:“从前在京中,我问三娘子有何愿望,三娘子跟我说,若有机会,想出京去看看。”
兰亭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两家相看之时,她心不在焉,池昀陪她去佛寺中走了走,二人闲聊过这样的话,只是池昀那时公务繁忙,来不及多说便匆匆被人叫走了,她独自一人逛了起来。
也是那时,碰到了替皇后去佛寺上香的太子。
如今看来,真是世事无常,阴差阳错却又环环相扣,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切。
“没想到二郎君还记得我随口说的话。”
池昀笑道:“那时我看娘子,犹如槛花笼鹤,说这话时,却难得神采飞扬,故而记在了心中。”
只是当时公务缠身,没能继续把话说完,当时觉得来日方长,谁知晓竟成了诀别。
兰亭神色也温柔起来,“我的确喜欢现在的自由,哪怕过得苦些,难些,至少也为了自己而活,那时我以为这话太出格,郎君难以茍同呢。”
池昀举杯道:“是某的不是,竟叫三娘子生了这般误会,该自罚一杯。”
他一饮而尽,兰亭噙着笑意道:“我那时未经思虑便脱口而出,说完便有些后悔,又见郎君听完便借着公务脱身,更觉得不知所措。别的不说,这事叫我阿娘知晓了,定会教训我。”
她是调笑之语,池昀却并未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将饮空的酒杯搁到了桌案上,郑重道:“可某的心意,同娘子的愿望一样,从未变过。”
桌案上仍旧喧嚣,此处却只有他们二人,池昀的话响在耳畔,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兰亭看向他的眼睛,却只看到一片澄澈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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