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2/2)
她只记得自己快要失去意识前,一脚蹬在他脸上,让他适可而止。
夜色漫长,一只萤火虫似是迷了路,再次回到这院中,在窗棂前停驻,无意窥伺一室春光。
......
再次醒来,日光透过窗棂洒落到床帐里。
兰亭身上的衣服被换过,干净清爽,昨夜汗湿的头发也变得干燥,妥帖地垂落在枕头上。她一睁眼,便对上另一侧的李霈。
“醒了?”
他清俊的脸上都是笑意,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
兰亭面无表情凝望他一阵,转头咬上那只手,恶狠狠地留下一串牙印。
“嘶——”李霈一边笑着一边任她咬,“还这么有劲儿?不如再来一次。”
昨夜他无数次哄她“再来一次就好”,兰亭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一掌将他拍开。
“我要起来。”
李霈一跃而起,兰亭这才发觉他早就收拾齐整,脱了外袍陪她躺着而已。李霈帮她拿过一旁架上的衣裳,贴心地一样一样递过来,就差亲自为她穿上。
兰亭拥着被子坐起来,只觉得腰背处酸软一片,下身虽扯着有些疼,但还算干爽,想到是谁的手笔,脸上一红。
李霈浑然不觉,见她动作略有迟钝,皱眉凑上来,“还疼?”
兰亭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擡头瞪他一眼:“还不是你。”
李霈摸了摸鼻子,将衣裳放在床边,转身道:“我去拿巾帕来。”
“拿来做甚?”
“热敷。”
兰亭连忙拉住他,“你当是跌打损伤呢,还热敷。”
又自外衫的锦囊里拿出一瓶软膏,“我涂这个就行。”
李霈愣愣看着那软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兰亭不自在地撇开头,她自上次差点与他......就备上了这药,但的确没想过会这么快用上。
却见这人又笑着贴上来,“还是阿芝想得周到,以后我日日为你擦药。”
兰亭瞪他一眼,“你想得美!”
还日日擦药,她能允他进问心堂就不错了。又在心底打定主意要备好鱼肠,昨夜他虽弄在外面,到底不算稳妥。
李霈不敢与她争论,只能将她抱下床,穿上云头履,又抱到了桌案前。
“晨起捕了些新鲜的鱼,做了鱼片粥。”
兰亭见他精力十足,觉得甚是不公,瞪了他一眼,舀了口粥嘟囔道:“下次我也要在上头。”
李霈没听清,追问了一遍,兰亭已经咽下一口粥,不再理会他。
今日雾大,不急着开船,李霈陪她在岛上逛了逛,等她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收拾东西离去。登船之前,望着白头岛,兰亭忽地生出些许不舍。
他们相逢至今,还未曾如此享受过避世般的安宁,若是真有海晏河清那一日,她还想与他过这样的日子。
李霈只觉得她是不舍,安慰道:“离得不远,阿芝想来随时来就成。”
兰亭其实也并非眷念白头岛,只是贪图片刻安宁罢了,摇摇头上了船。
她坐在船上,望着李霈撑船的背影,忽地出声。
“会有那一日的。”
“什么?”
“归家那一日。”
李霈回头看她,目光里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当然。”
*
池昀离开溱州定在三日之后,对外宣称养病辞归,周其芳没有多留。
池昀和段纶的纠葛他心知肚明,眼下两败俱伤,段纶那个不争气的又闭门不出,大张旗鼓地追起了什么江洋大盗,他夹在中间什么也做不了,更加无法向段峄交差,只恨不得卫吉的人滚得越远越好。
离开之前,李霈告诉了柳应归密旨之事。
他简要说了旨意和安排,将之前所定下的刺杀任务改换。柳应归神情凝肃,“身份易改,你这张脸,军中但凡有些资历的,怎么能不认识?”
李霈牵唇,“我家夫人恰好有些易容的本事在身。”
他本来打算时机一到,便顶替副将苻安的身份潜入军中,苻安三年前被那场大火燎伤,几近毁容,因着与李家割席才得以低调潜伏宁海军中,做着最卑微的伙长,为他探听消息。
柳应归一顿,回过味来,无奈看向他,“寨里的兄弟,要找个时机交代清楚了。”
李霈看向舆图,“我会亲自和大家说。”
招安是假,抗倭是真,成则青云直上,败则有去无回。但归入军中,就不是做水匪了,要守住军中的规矩。
“成王殿下那里,你可有想法?”
柳应归沉默。
“今非昔比,故人是否还是故人,谁也不清楚。”李霈意有所指地提点。
成王从前也是安分守己之辈,只求能安稳做个富贵闲人罢了,只是太子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
雪中送炭时他是忠心耿耿的能臣,如今物是人非一晃十年,他已经是一介茍且偷生的匪寇,哪里能奢望天潢贵胄来报恩于他。
怕是身边已经没有他的位置。
“可曾后悔?”李霈将酒给他满上。
柳应归摇头,他唯一一次后悔,是为了毓娘。成王的事,他只是遵循了本心。这世上可以没有柳应归,却不能再损失一位皇子。
“我也拿了殿下的一样东西。”
“哦?”这倒是第一次听他提起。
“一份承诺。”他将怀里的玉牌拿出来,颤巍巍地摆在桌案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入喉辛辣,柳应归忍不住皱眉,“他如今能站在京城里,就有兑现诺言的底气。证据一旦呈上去,成王必会避嫌,离得远远的,不会轻易出手。”
他点点那块玉牌,“这块玉牌,兑现一次推波助澜,为李家平反,不过分。”
李霈抿了口酒,目光落在那块玉牌上,心里叹息。
自然不难,这也是他的十年光阴。满腔凌云志,一身报国才,却只能困在岭南边地。若非为了活命逃到了蓥坪寨,恐怕早死在了流放营里。
“这玉佩,你要如何送到成王跟前?”
大战在即,柳应归不会轻易离开,且他如今回去,毫无意义。
柳应归目光颤了颤,眼中有了些光彩。
“我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正好随着池大人回京。”
李霈挑眉,“是谁?”
柳应归却破天荒地开口夸人,“说起来,裴三娘子,的确是个了不得女郎。”
“哼,”李霈冷笑一声,“还轮不到你来夸奖。”
当初也不知晓是谁算计于他二人,非要推波助澜揭露他的身份。
柳应归笑了笑,“毓娘也是,比我有福气些。”
他一脸怀念的神色,李霈看不下去,不耐烦道:“卖什么关子,人家钟夫人根本不想搭理你。”
柳应归神色自若,继续道:“你可知,成王殿下十年前是怎么逃出来的?”
李霈只是略有耳闻,“听说是兵分两路。”
柳应归点点头,“是王妃救了他,用自己引开了追兵。他们走到岭南道时,王妃借口让成王先行一步,又令傅母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小郡主去找成王,自己却走了另外一条路。可王妃成功引开了追兵,傅姆却被追上,不忍孩子受到折磨,仓促间将小郡主放入了河流之中,自己死在了刀光之下。”
“成王妃的死,对外谎称是染上风寒不幸去世,连带着小郡主也一同夭折。”李霈皱眉道。
柳应归叹息,“我知晓此事后,在岭南道追查许多年,才查出当年的真相,虽则期盼着小郡主能幸存下来,但也知晓机会渺茫。没想到那孩子没死,不仅没死,还被人救了下来,遇到了贵人,安安稳稳地抚养成人。”
李霈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渐渐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你说谁?”
柳应归眼前又浮现起那双和成王如出一辙的眼睛,眼角的弧度一致,笑起来的样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道他头一回见到她,就觉得不同,次次为她生出恻隐之心。
在李霈的注视下,他缓缓开口:
“是阿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