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2/2)
“我捡到阿箣时,她身上只有这一块布,我那时没有经验,又年轻气盛,只知道抱着她找个收留的地方,没找到就咬牙自己养了起来。你知道的,我最恨那些弃养女孩的人家。”
柳应归沉默,心中痛楚滋生,他头一次听她提起当年的事,那时毓娘还只是个小娘子,对家中再是失望,也不至于如此绝望,能逼得她逃跑,必是绝望至极。
钟毓接着道:“后来我见得多了些,才知晓阿箣这百家布所用的料子是寻常人家买不起的,能凑够无数上等的碎布,亲戚邻里恐怕都不是寻常人,还有些大户人家会在襁褓中缝上平安。我那时心中一动,也准备悄悄拆看看看,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动手。”
“我怕一拆开,就会失去阿箣了。”
若真是什么富贵高门,她怎么会忍心留她在身边受苦。
她只能欺骗自己,不拆开就不会发生。阿箣一天天长大,她也越来越不舍得,唯一一次后悔,是在兰娘子告诉她,阿箣为了给她买药,做了些什么的时候。
柳应归的目光落在襁褓旁的剪刀上,喉头一滚。
钟毓将襁褓连同手中的平安符摆到他跟前,“带着这个,将阿箣送去京城吧。”
那张平安符,出自京城护国寺已逝的住持恒越大师之手,只有皇室之人才会拥有。
柳应归接过两样东西,护在怀中,朝着她郑重一揖。
“我替寨中诸位,谢过娘子。”
钟毓没有搭话,疲惫道:“若阿箣出了半分闪失,我与你们不死不休。”
柳应归郑重承诺,“我会派精锐护送阿箣,保她无恙。池大人亦有大内高手相助。”
眼前人不再说话,柳应归眷恋地看她一眼,默默退出了屋子。
走至门边,身后的人突然开口。
“你的腿脚,是怎么回事?”
柳应归没有回头,温声道:“哦,就是早些年不慎摔了一跤,不太灵便罢了,没什么大碍。”
无人回应,他道了声“娘子保重”,就出门离去。
*
九月初六,宜出行。
兰亭一大早便带着李霈前来送行,阿箣藏在车里,不便出来,只有池昀站在车外同他们告别。
李霈扮作车夫坐在车辕上,看着兰亭在清晨的雾气中听池昀叙话。
“这一路上,恐怕不会太平,池二郎君千万小心。阿箣就麻烦你了,她胆子大心思敏感,劳你多担待些。”
池昀一笑,“哪里的话,阿箣是勇敢有大义的小娘子,值得我敬重。”
身后的车帘轻轻晃动,兰亭二人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身后的李霈咳了咳,兰亭充耳不闻,继续道:“到了京中,也替我向池夫人问声好。阿箣若一时回不了王府,请去裴府找我二姐姐,她会安排好一切。”
池昀一一微笑应下,突然道:“三娘子,若相看那日,某没有离开,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兰亭一愣,默然片刻。
他是在说,若他没有离去,太子或许不会有机会撞见她,那么二人的婚事恐怕早就水到渠成。
兰亭擡眼看向他,认真道:“二郎君与我重逢时便说过,我的愿望似乎成真了。”
池昀怔了怔,眉宇间的郁色终于散去,“我知晓了。”
“我先行一步,在京中等你们的好消息。”
兰亭莞尔,“保重。”
浓雾散去,马车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李霈打了个手势,暗地里的数名精锐悄然跟上,如影随形。
兰亭转身,就发现李霈正抱着胸,目光幽深地看向她。
她擡脚上车,这人又伸手搀扶,伺机贴近她耳边:“什么愿望,值得他那么高兴?”
兰亭睨了眼他,抿住笑意,“反正同你没什么关系。”
李霈不依,还要闹她,被兰亭用眼神呵止,帘子里坐着钟夫人。
掀开帘子,日面正陪着钟夫人坐在车内,见她来了神色担忧地看向她,又看了看一旁的钟毓。钟毓低着头握着手中的书袋,她狠心不见阿箣最后一面,一是掩人耳目,二是怕割舍不下。
见兰亭上了车,她擡头道:“兰娘子,他们走了?”
兰亭点点头,安慰道:“池二郎君是个细心的人,会护着阿箣周全。我已经写信给我家中的二姐,拜托她对阿箣多加照拂,夫人放心。”
钟毓点点头,“多谢兰娘子。”
兰亭也觉得心里难过,她已经这般年纪了,拜别母亲的时候尚觉得难过,更别提阿箣这样的孩子。
只是人皆有自己的路要走,哪里是心中不舍得便能左右的。
送了钟夫人回家,兰亭才坐到车边上去,准备哄一哄不知道又在吃哪门子飞醋的家伙。
她示意日面拿出备好的东西,将里头的东西取出,亲手系在郎君的腰带上。
李霈低头看去,是前几天被她要去的订婚玉佩,此时已经系上了彩色络子,垂落在他身前。
“怪不得突然要了这玉佩过去,”他十分好哄,再次勾起唇,“这是打了多久?”
“那日出门买绣线,本就是为了给你打个络子,哪有人拿着麻绳穿起来挂着的。”
谁知晓半路被段纶劫走,还引出一场事端。
李霈眼神一暗,有些心疼地抱住她,“多谢阿芝。”
兰亭抵住他的胸口,“你知道就好。”
又点了点自己的腰间,“与你那个,恰好是一对儿。”
李霈笑容更盛,将她举着腰抱了下来,“这样才是我的乖阿芝。”
二人笑闹着往堂内走去,迎面撞上一个绛紫衣裙的中年仆妇,正皱眉看着他们。兰亭避开李霈挠她痒痒的手笑着回头,正对上这仆妇的眼,脸色骤然一变。
一旁的跟着邱盛欲言又止,疯狂使着眼色。
兰亭拉了拉李霈的袖子,僵着脸道:“快放我下来。”
李霈不解地将她放下,转过头来也与那仆妇对上了眼,心下一怔。
正欲看向兰亭,就听见她道:“莫姨,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