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1/2)
第76章
兰亭的发丝被江风拂起,她伸手捋了捋,“何时出发?”
李霈将她的斗篷整了整,“明日一早。”
“还来得及。”她低声道。
“来得及做什么?”他长身玉立,虎臂蜂腰,身着朱色官袍,腰间坠金,长刀挎在身侧,胸口处俊鹘衔花的图案绣得精细传神。
兰亭眼中带着狡黠,将他腰间蹀躞带勾住,不答反道:“苻将军如今可真是俊俏,走在澄安县中,谁不道一声檀郎玉面。”
“那可不巧,檀郎有妻,只能避走屋顶了。”
他依旧笑得漫不经心,却依稀让兰亭看到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李孚光,只是光阴百转千回,他已经从打马过长街的少年长成如今沉寂似水的青年。
回到问心堂中,李霈才知晓兰亭口中的“来得及”是何意。
她牵着他过廊庑,越庭院,走到书房的暗室内,木架上,一整套银白甲胄在暗室生辉,如蒙尘的明珠终见天日。
一旁的刀架上,精心打造的宝刀也静静呈放着,等待着主人到来,拔刀出鞘之日。
提着灯笼的女郎眉眼温柔地看向他,“过来看看呀。”
李霈脚下却有如千钧重,“这是,何处来的?”
那套甲胄,和从前他初出茅庐,父亲李邕赠他的那套别无二致,承载着他最珍贵的年少时光。
“甲胄是百岁给了图纸,我请老九打造的,不敢和三年前的一模一样,但和国公爷的那套差不多。”兰亭慢声道。
“至于这宝刀。”她纤细的手指轻抚漆黑的刀鞘,“我本想按照老九所说,将之前你的佩刀玄重造,后来又觉得,李孚光值得一个新的开始。”
“它叫洄日,如你一样永不向命运屈服,向着光逆流而上。”
李霈站在原地怔然看着她,面上的笑意变成动容,兰亭受不了他的眼神,偏过头去,“还不去换上试试?”
“好。”
两人回了主院内,李霈去屏风后将甲胄换上,出来时已经是一身银白,日面捧着护心镜站在一旁,兰亭亲自接了过来,为他束上。
“果然合身。”她满意地后退几步,打量着他。
这人哪里还有水匪的模样,分明就是天生的将军。李霈却将她拦腰一抱,兰亭身子一轻,手中还来不及放下牙盘,只能单手搂住他的脖颈。
她颤巍巍地靠在他怀中,感受着贴身的冰冷和坚硬。
日面早就悄悄退下,房中只有他们二人。
“放我下去。”她蹙眉抱怨,只觉得这甲胄又硬又冷。
李霈却不放过她,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倾身落吻,“妻主大人特地为我打造的甲胄,如何能不亲自感受一下。”
他带着她的手划过每一部分,从头盔到护肩,再到腰腹处的护甲,兰亭能感受到那冰冷铠甲下蓬勃的力量,心里一颤,挣脱出来,抚上他的眉眼。
“不仅这张脸要易容,嘴也该缝上,好叫你别说些混账话。”
李霈牵唇,将她放下,自己去了屏风后换回寻常衣裳。
快到午时,兰亭脱了外衫欲在榻上躺一躺,才迷迷瞪瞪地睡过去,就被他闹醒。
她下意识地拿手中纨扇拍了过去,清脆一声,那手却依旧不改力道,仍在同她玩闹。
直到快要逾矩,她才唰地睁开眼,瞪向始作俑者。
“昨夜闹得还不够么?”
李霈极其无辜地看着她,“我陪你小憩一阵,顺便替你揉揉腰。”
他从不在白日里睡觉,兰亭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还是挪到了里侧,给他让出一片空地来。
李霈脱了靴子上床,将她搂到怀里,“午后还要去寨中,有些事需得交接,夜里莫等我。”
怪不得这人白日就想着那事。
李霈却没再动她,只是磨着她看了眼身上的情状,确认无大碍后才为她动手按摩起来,他力道均匀,又很会找准酸痛之处,按起来的确舒爽不已。
兰亭在这舒爽之中沉沉睡去,榻上的李霈为她扇了扇风,又亲亲她的额头,才悄悄离去。
……
同一时间的龙平所里却是风波乍起。
突如其来的圣旨像是投进湖面的一块石头,搅得湖底的牛鬼蛇神都跑了出来。邓鹤沉着脸接了旨,转头就将孙栎和段纶喊到了官署之中。
“蓥坪寨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前脚宁海军才剿匪失败,后脚就要接受招安。这法子是谁想的?到底是谁?!”
邓鹤怒吼,猛地拍在桌案之上,下首的孙栎等人立即跪了一地。
只有蒙住一只眼睛,坐在轮椅上的段纶,仍旧端坐原地,面色讥讽。
“你这个节度使都不知晓,难不成我们这些人还能知晓?”
邓鹤怒色更甚,“你——”
可目光触及段纶瞎掉的眼睛和断掉的一臂,他又心虚地移开眼睛,段峄知道此事连发数道密信将他骂得狗血淋头,逼他将一个废人留在军中。
段纶他惹不得,孙栎却不一样,邓鹤转过头来看向跪着的人,一脚踹了上去。
孙栎并未抵抗,被他踹翻在地又爬了起来,拱手道:
“末将无能,未能将蓥坪寨攻下,辜负了您和晁大人的期待。”
他沉毅的脸上无波无澜,邓鹤心底一动,忽地想起来晁年。
晁年这个倔驴,一心一意要剿匪,逼他们军中出手没能成事,或许另辟蹊径走了招安的门路也未可知。
他心中不耐至极,但也肯定了七八分,准备与自己的幕僚再商议一番,当即道:“都退下吧。”
众人行完礼告退,向来嚣张跋扈的段纶阴恻恻地走在最后,看向营帐之内。
“不过是段家的一条狗,还以为自己真是只鹤。”
他冷笑数声,“段峄嫉贤妒能一辈子,手下全是一堆废物!”
身边的主簿惊慌失措地将他推走,却不敢再多嘴。自段纶残废之后,便成了这副半疯不疯,阴阳怪气的模样,后院的姬妾全被他锁了起来,说是眼不见为净。
孙栎带着人走远,旁边的副将才恨恨道:“姓邓的自己无能,给将军您五百个人就想攻下蓥坪寨,做什么春秋大梦,如今被明晃晃打了脸,还要怪在将军头上!”
孙栎沉声道:“慎言。”
那副将见他皱眉忍耐,不甘道:“是不是您的旧伤又发作了?这该死的,若是李国公还在......”
孙栎厉声打断他:“住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不要命了?”
那副将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垂下头去,“我只是为您可惜。”
若是李国公还在,凭借他对孙栎的赏识,何至于屈居一个段纶之下,还要整日里受着邓鹤的窝囊气,如今是报国无门,年华空度。
孙栎叹气,拍拍他的肩膀。
“斯人已逝,莫要再说了。”
第二日一早,李霈带着蓥坪寨的弟兄到龙平所报到。云渠等人先去了事厅内。
邓鹤端坐主位,晁年坐在他下首,段纶和孙栎分列两侧,下首依次是大小将领。
李霈进入厅内,便有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投注到他身上,有的阴狠,有的打量,有的欣慰。
他循着欣慰的目光看去,却只能看到孙栎移开的脸。
“龙平卫宁海军别将苻光,拜见节度使大人,拜见副使大人。”
他领了别将之职,几乎与两位果毅都尉平起平坐,军中的人自然不会太服气,李霈已经做好了受尽冷眼的准备,却不想主位上的邓鹤大笑一声,亲自扶起了他。
反倒是晁年,仿佛没看见他一般,端坐原地。
“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蓥坪寨主竟威武至此,能归顺宁海军,是我大邺之幸啊。”
李霈今日易了容,脸上胡须遍布,肤色加深,眉眼也略做了修饰,看起来就是个肤色黝黑的豪迈汉子,和一般的绿林中人无甚区别。
邓鹤说得十分亲切,心中却不以为然,他的幕僚告诉他,要抢在晁年前头将人拉入自己麾下,如今军中,段纶不将他放在眼里,孙栎又是个实心眼儿,这新来的水匪头子正是没头苍蝇的时候,若是自己能拉他一把,说不定能得到一股助力,水匪们别的不行,为他挣军功还是拿得出手的。
别叫晁年抢走了人,反倒让他失了先机。
李霈果然露出激动的神色,对他重重一礼。
“节度使大人,末将之前迫于生计,多有冒犯,如今您既往不咎,实在令人敬佩不已。”
邓鹤被他夸得想起了那屈辱的剿匪经历,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僵着脸拍拍他的身子。
“你这人,倒是个实心眼儿的。”
段纶嗤笑一声,“做水匪的做上了官老爷,来日里打仗,岂不是贼捉贼,狗咬狗。”
营中一静,尴尬异常,邓鹤刚被下了脸面,只能假装没有听见,孙栎倒是想开口,动了动唇又闭上,倒是晁年附和地笑了一声。
段纶见他笑了,心中反而不爽至极,尖声道:“晁大人也觉得好笑?”
晁年捋了捋胡须,笑眯眯道:“贼捉贼,狗咬狗,有趣。”
厅中一时神色各异,段纶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古怪,也不再接话,只有李霈拱手道:“寨中兄弟能被招安,是我蓥坪寨之幸,更是大邺之幸。皇恩浩荡,能化贼为兵,才是真正的天下大同。”
邓鹤干笑几声,接话道:“这话不错,这话不错。”
也不敢再留这些人继续说话,嘱咐道:“既然来了,便将手底下的人安顿好。”
又转头冲孙栎道:“你来办。”
他意有所指看了孙栎一眼,孙栎垂首应下,带人出了厅内。
二人走到孙栎的官署内,才听他道:“苻将军快请坐。”
李霈谢过他,才殷切道:“不知节度使有何安排,孙将军但讲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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