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洞(2/2)
韩嬷嬷这样的话,只能令萧月音更加心烦意乱,她连忙挥手制止,咬唇一顿,又将语气柔缓下来,撒娇道:
“好嬷嬷,算我求求你了,就帮我穿两个耳洞,两个耳洞而已……行不行嘛?”
韩嬷嬷被这难得撒一次娇的小公主求得心软不已,也知晓劝说无用,便立刻着手照办。
事情颇为紧急,便也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幸而他们下榻的这间客栈戴嬷嬷在房外碰了头,各自吩咐小二将冰块送上来之后,又找他们要了几颗香米。
韩嬷嬷手脚麻利,先将冰块凿碎,敷在萧月音圆润光滑的耳珠之上;待整个耳朵都被冰麻木后,戴嬷嬷再用细细长长香米的米粒末端反复再耳珠上揉撚,一直撚到那处的肉变薄。
萧月音从小怕疼,就连被蚂蚁咬一口也要眼红落泪,眼见着韩嬷嬷点燃蜡烛,将那绣花的银针放在蜡烛上反复炙烤,心中更是不由忐忑,明明双耳被冰到麻木,依旧冷汗涔涔。
“公主,这又是何必?”她的窘态自然落在了韩嬷嬷的眼中,韩嬷嬷忍不住想做最后的劝说,不过当着戴嬷嬷的面,也不好再提交换一事,只能语焉不详。
“没事,我可以忍的……”萧月音强作淡定,坐在那里时,柔荑将裙摆都抓皱了,“若是我不小心痛叫出了声,就说我自己绣花,扎到了手指。”
韩嬷嬷摆弄着手中的银针,并未再接话。
萧月音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公主从小不擅女红,若是因为摆弄针线扎了手指,也算情有可原。
说话间,戴嬷嬷已经将米碾好耳珠,韩嬷嬷的针也已经烧好,只见她一手拉住小公主的耳珠,一手捏紧银针,眼疾手快,便将薄肉彻底穿过。
“嘶……”萧月音果然忍不了这样的疼痛,一双杏眼刹那便噙满了泪水,咬住樱唇片刻,等到最初的痛意过去,方才擡眼,看向身侧的韩嬷嬷,“我,我没事……穿下一只吧。”
眼泪也跟着这几个字落了下来,韩嬷嬷见她这般楚楚可怜却又咬牙强忍的模样,心疼不已,与同样满脸不忍的戴嬷嬷对视一眼,一同开口劝说道:
“公主,痛就叫出来,不必压在心底……”
萧月音倒是理智尚在,知晓若是这里动静太大,即使裴彦苏眼下不在,并不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刘福多公公等人,恐怕也要前来问询。
是以,她一把拭去了面上未干的泪痕,捉住韩嬷嬷衣袖,又看了戴嬷嬷一眼,复道:“嬷嬷们快一点吧。”
等到另一只耳也被穿过,戴嬷嬷将早已准备好的茶叶梗插.入两个耳洞,萧月音也缓缓松了口气:
“有惊无险,也算是堪堪又过了一关了。”
韩嬷嬷又与戴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无奈笑了笑,便开始迅速收拾着穿耳的用具。萧月音也在同时坐往妆台的铜镜前,细细凝望镜中的自己新的模样,除了双耳耳珠泛红之外,两只眼的眼角,也微微泛红。
重新对镜将鬓发理好、完全挡住耳珠的红肿,戴嬷嬷也将物品收拾妥当出了房门。萧月音将妆台上已经凉了大半的六安瓜片小口饮下,看向留在房内的韩嬷嬷。
“可知隋嬷嬷在何处?”萧月音指了指自己发髻间的那只象骨雕兔,今晨梳洗时,她特意让隋嬷嬷又将其簪在了发髻之内。
“方才为公主准备物品时,便不见她人影……”韩嬷嬷垂眸细思,“说起来,似乎从我们下了马车后,奴婢再没见过她。公主寻她,可是有要事?”
想到自己的担忧,萧月音本想趁着还有空档再与隋嬷嬷细说联系邺城一事,可韩嬷嬷对此的态度已然受到戴嬷嬷影响而有所变化,她便再不好说明,只能悻悻作罢。
一呼一吸之间,又忽然想起了一同随行的静泓。自己想要悄悄与姐姐萧月桢换回来的打算,还尚未向他告知。
何况,昨日在禅仁居匆匆一面,因为裴彦苏的百般阻拦,她都没有机会同静泓说说话。
“在房中闷得紧,我也出去转转。”说完,萧月音便起了身,朝门外走去。
刚出了房门,却见裴彦苏高大挺拔的身影,正信步走来。
今日他穿了一件群青色暗纹道袍,配上腰间玉制蹀躞带和头顶墨玉冠发,若不是横穿眉间的狼牙刺青仍旧瞩目,萧月音恐怕会将他前几日在幽州城中胡服披发的粗犷形象,忘得一干二净了。
“公主眼睛怎么是红的?”四目相对的同时,裴彦苏先开了口。
他如松如柏一般挡在她的身前,房门外的走廊太窄,她实在不能越过他,只能先故作轻蔑地瞥了门框一眼,又转眸,再次与他对视,提了气,丝毫不落下风:
“这个所谓天字第一号房还是太破旧,本公主不过是被这里的霉气熏染,多打了几个喷嚏罢了……”
见他眸色未动,萧月音又顺势提高了语调:
“本公主乃堂堂大周金枝玉叶,哪里住得了这种地方……也不过看在大人你的面子上,勉强忍受一晚了。”
若是放在昨日,裴彦苏兴许有一点被她这番话唬住的可能。
可是好巧不巧,从邺城归来的裴彦荀,已经在方才,将所查探到有关这对双生姐妹花所有之事,尽数向他告知了。
从小在宝川寺布衣蔬食、采椽不斫的皇女,也有端着金枝玉叶的架子嫌弃衣食住行的一日。想起她从前每每快要露出马脚时自我挽回的拙劣表演,裴彦苏心头既涌上淡淡的酸意,又不由添了几分逗弄她的趣味。
十余年来日夜囊萤映雪、悬梁刺股的状元郎更有无限的耐性,陪她好好玩这一场。
即使她妄图从他掌心挣脱,他亦可以收拢长指,将她紧握。
“让公主受了委屈,是微臣的错。”裴彦苏毕恭毕敬地颔首赔礼,唇角微微带着笑意,“不知公主可否大人有大量,看在微臣诚恳地赔礼道歉上,原谅微臣?”
这话不像裴彦苏能说出来的,萧月音挑眉,态度强硬:“光说不做?”
“微臣可不是那等只会嘴把式的人,”裴彦苏又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要赔礼道歉,应当周全。”
于是,萧月音便将信将疑地跟着裴彦苏往外处走,下了楼,来到客栈的小厅内,却见裴溯已然坐在餐桌边等候。
而餐桌上有一盘看不出是什么的炙肉,正冒着香气,萧月音只瞥了一眼,正要询问,裴溯先行开口:
“公主,这是忌北亲手烤的兔肉,忌北说你很少沾大荤大腥,也不知这兔肉能否合你胃口。”
话音未落,似乎又看见了她发髻上那簪的象骨雕兔,凝了一瞬,复道:
“不过公主属兔,若是不吃兔肉,也是情理之中的……倒是可惜了忌北的手艺,从前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时,一日三餐的饭食,都是出自他之手。”
萧月音的目光扫过那盘中喷香扑鼻的肉块,口中莫名湿了少许。
踌躇间,又听她身侧的裴彦苏笑道:
“若是属什么生肖便忌吃什么,天底下会少多少人间至味?兔肉不似猪牛羊那般肥腻,烤着吃最香最劲,公主要是错过了,恐怕要后悔。”
他贴着她,说话时微微震动,她虽一直凝着那兔肉,却也知晓他应当正在看着她。
“牛、兔、蛇、羊、鸡……”萧月音抿了抿唇,擡首回视裴彦苏,“这生肖中可食用的畜禽确实种类颇多,听大人的意思,似乎你的生肖,也是可以食用之?”
“公主怎么这般健忘,”裴溯笑道,“当初撰写婚书时,公主已与忌北合过八字了。忌北大公主五岁,下个月便是他二十二的生辰。”
大五岁?
萧月音在心中默默掐算。
她是属兔的,大五岁的话……
喔,原来裴彦苏是属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