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雨翻(1/2)
第096章雨翻
096
在大嵩义所统治的渤海国中能人辈出,张翼青却是所有武将里,最为特别的一个。
不仅仅是因为他年青、才刚过十五岁。
都说“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些词句用在张翼青身上,却完全格格不入。
与他有过交手、说过话的人,如果没有见到他那张尚算稚嫩的脸庞,恐怕会以为自己的对手,是个年过不惑的阴鸷须眉。
少年郎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年纪青青声名鹊起,只把杀人当做自己唯一的乐趣。
寅时末刻,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行军床上盘腿打坐的张翼青入定良久,有手下突然闯入:
“将军,粮草帐子莫名起了火。”
张翼青鹰隼一般锐利的凤眼骤然撑开:
“损失如何?可抓住何人所为?”
那手下额上滚落几颗豆大的汗珠,为自己的失职心虚不已:
“都怪小的……这几日战事实在顺利,小的、小的们也是掉以轻心,寅时又是最为困顿的时候,等小的们被火光吓醒,粮草、粮草已经烧没了绝大部分,只剩下这一两日的了。”
张翼青冷着脸站了起来。
“灭火之后,小的、小的仔细检查过,那帐外有新鲜的脚印,一路通往营外,”那手下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津液,“已经有人沿着脚印去追了,小的赶忙来向将军禀——”
“废物。”那人话音未落,却已经被张翼青一剑封喉。
鲜血飞溅,喷在张翼青泛青的下巴上,与他稚嫩的面庞,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出了自己的军帐,张翼青先去存放粮草处查看一二,确认那手下所言属实,之后又立刻找到那新鲜的脚印,才刚刚走到营门,却见前方目力尽头,有个身形颀长的银亮身影。
“张将军,好久不见。”此时的月光还未完全隐去,淡淡洒落在这身披银甲的挺拔男子身上,与稚嫩的张翼青相比,他的五官锋利眉眼深邃,即使穿着戎装,也仍旧清逸。
打了个招呼后,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巾帕,一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双手,一面用轻盈的语气说着:
“在下不才,刚刚徒手拧断了将军这几名兵卒的脖子。张将军到底少年得志,身子都未长开,不知道你的脖子,是不是和他们的,一样细一样软?”
“裴彦苏!”张翼青霎时便将这放肆之人认出来了。
就在不久之前,渤海国西京鸭渌府的郊外山上,张翼青受国王大嵩义之命试探这漠北王子的深浅,当时裴彦苏鲁莽知己导致胸口中刀昏迷数日,张翼青以为,这不过是个夸夸其谈的绣花枕头。
漠北数万将士被张翼青玩弄于股掌,他以为裴彦苏是被他的威名吓得根本不敢出战,还暗自嘲笑过此人惜命。
谁知他竟然把他隐秘至极又守卫森严的军营,当成了自己家一般自由出入!
张翼青葱晓事起便是神童,一路顺风顺水,纵使刚至舞象之年的他刻意修炼城府,面对如此羞辱也根本沉不下心,当下便青筋暴起,乱喝道:
“手下败将,竟也用阴招来对付本将军!”
“阴招?小将军怕是记性不太好,自己用阴招对付漠北老将,怎么,转头就忘了?”裴彦苏擦完手,又用长指,慢条斯理地将那巾帕打结。
“你……”张翼青知道自己在口舌上争不过裴彦苏这个周地状元,也懒得费神,转而说起旁的:
“你也就只有那点偷袭我粮草的本事,你们漠北老将所领的两万五千人尽数丧于我手,反观我渤海大军雄姿英发以逸待劳,就凭你们,也妄想动我一分一毫?”
“张将军失策呀,”裴彦苏哂笑,微微摇了摇头,“你以为我已经找到了这里,仅仅是为了烧你的粮草吗?”
张翼青眉头一皱。
果然,在裴彦苏话音刚落时,他身后远处的深林上方,从不同的方向燃起了狼烟。
那不是渤海的狼烟,只能是漠北的。
“此处虽然极为隐蔽,但并非易守难攻之所,一旦打开缺口,败势将不可阻挡。”裴彦苏收起了笑容,“张将军,你这次布下的诡局虽然在前几日中大获全胜,但其实你把大部留在了后方,先手所带之人不过三千。此处不是密道纵横的山谷,我带来的一万漠北铁骑,可不会放过张将军这屠杀了他们同袍手足的三千人。”
“虚张声势,废话连篇!”张翼青转身就走。
却在同一刹那,眉心一痛,被飞来之物打中,两个鼻孔也瞬间淌出鲜血。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裴彦苏先前用来擦手的巾帕!
此人内力深不可测,先前在鸭渌府与他交手,根本就是故意藏锋,自己制造破绽,只为让他们对他掉以轻心!
张翼青气得咬牙切齿,一面往回走,一面又听身后的裴彦苏说来,没有半点客气:
“张翼青,把摩鲁尔交出来,我便放你一条生路。我相信,摩鲁尔还活着,对不对?”
其实张翼青说得没错,一万人确实是裴彦苏在虚张声势。加上裴彦苏从新罗翻山带来的三千人,他手里可用的人马,其实也才四千。
但兵不厌诈,这次与新罗结盟,宋润升派出的人马,绝大多数都是从前被朴正运胡乱指挥、亲眼见过同袍手足被渤海人无情砍杀的,虽然人数不多,但对渤海人的血海深仇,足以让他们更加骁勇。
而事实上,相同的人在不同的指挥手里,发挥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有了奇袭张翼青粮草的小小首胜,裴彦苏所率之军士气大振,张翼青原本并没有严阵以待,谁知转眼之间,军营已经被围成了孤岛,手下所谓“以逸待劳”的三千人,几乎死伤殆尽。
而张翼青纵使满身不服,也只能银牙咬碎、凭着自己过人的功夫,在十数名兵卒的掩护之下,一人一骑狼狈逃离。
霍司斐找遍了张翼青军营,才终于在一个耗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摩鲁尔。
摩鲁尔的双手被砍掉,双腿膝盖之下被尽数敲碎血肉模糊,人也早已陷入了昏迷。
为了保住摩鲁尔的性命,霍司斐命人用担架将摩鲁尔擡回去,自己也不骑马,就在一旁跟着步行返回。
裴彦荀趁乱为倪卞彻底易容之后,见到这样的场面,忍不住对裴彦苏低语:
“冀北,你不是因为冀州和公主的表兄卢据,最痛恨摩鲁尔吗?怎么还容许这霍司斐对摩鲁尔如此体贴?”
“摩鲁尔活不长的,”裴彦苏只淡淡回道,“全一全霍司斐的忠心,本身也不是什么坏事。”
裴彦荀看了眼霍司斐自己肩头的几处骇人刀伤,新伤叠加旧伤重重层层,这草原莽汉也根本不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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