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女(2/2)
许翎悠哉道:“不知道弑母这种事情,有没有一回生二回熟啊。母妃福气好,排在第二个,动起手来也少吃些苦。”
“好好,这就是我亲手领回来养大的好儿子!”王太妃几乎咬碎了牙,她不过是拿了婚事来敲打他,这才哪到哪,他竟就要和她鱼死网破!
许翎沉默看着她,一副再无话可说的模样,却更叫她相信他当真能做出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毕竟,她也曾亲眼看见过。
王太妃最后挣扎道:“要夺那个位置,你不可能杀我,否则叫群臣如何看你,天下人如何看你,你若杀我,必遭报应。”
“是吗?”
许翎满脸无所谓,语调中甚至含了一分混不吝的嘲笑,“到时候您就在九泉下同我生母一起看着这份报应落在我身上。”
“你!”
王太妃还想再说,可张张嘴,又一时间找不到更有力道的话。
她已明白许翎不是曾经那个需要依托她的少年了,甚至当初远走京城就是他用来挣脱自己桎梏的法子。没有这些年的断臂求荣,又何来他今日的挥袂生风呢。
有时两相交锋,比的就是谁更豁得出去,而气势弱了就是落败。
许翎瞧出对方眼中的畏意。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从前是她霸着山头,如今要请她下山,总还需要个台阶。
许翎适当放缓语气:“眼下要紧的还是政事,我擅自回北庭,晏舟行应当也已经在纠集兵力在关外操练了,若是我不能率先发难,那就要被人先打到城门口。母妃当真要我现在放下一切去娶阮奚?”
王太妃扯动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的意思,北庭王还会考虑吗?”
许翎滴水不漏:“自然会,您是我的母妃。”
“呵。”王太妃似嘲似叹息,不再多言。
她明白许翎和她之间从一开始就立有一道带刺的高墙,推倒向一边就势必要砸死一个。
从前他们各有所顾忌,只在一个安全线争一争,安给他的婚事也是自己在安全线内的尝试,却不知怎么会触了对方的逆鳞,尤其是在他读完那封信之后,竟是半分不给自己留余地了。
如今似乎只有自己先放手这一个权宜之计……
许翎踏出王太妃的寝殿时,外头飘起了小雨。
春雨细如丝,雨滴不大却密密麻麻淋得人心烦。
许翎面色阴沉着,以至刘管事以为他与王太妃争讨婚事没有讨道想要的结果。
刘管事小心凑上前为他撑伞,宽慰道:“一时说不通也是有的,这回不行还有下次,总归感情的事强求不得。”
“我不值得她相信吗?”
许翎忽然道。
“什么?”刘管事问。
“没什么。”
许翎掩下情绪,声音低沉而无波:“是谁送来的信,人在何处。”
“是花鸩,现在人就在少主寝殿等着呢,不过另外阮平嵋和几个官员也在等着见少主,应是为了阮郡主和还有后头出兵的事情,少主先去哪边儿?”
许翎暗暗攥着袖中的信,“先回寝殿。”
刘管事应下。
廊檐交错的黛瓦被春雨打成油黑色,这寝殿还是许翎少年时的装潢,进门的桌子上架着一柄稍短的剑,是他小时候用的。
此时花鸩正坐在这桌上百无聊赖地拨弄那剑穗。
他在看见许翎踏入的同时跳下桌子。
“主子。”
虽然主子交代事情他都做完了,把小五姐跟丢了的是段不厌也不是他,但花鸩还是心里有些忐忑。雨霖舍第一次发生有人逃走的事,不知道主子会怎么处理。
“进屋坐下慢慢说。”
许翎轻轻颔首,声音还算平静。
但花鸩丝毫不敢放松,许翎问一句,他恨不得答十句,巨细无遗地将那日在城墙上的事好好说了一遍。
“主子,现在怎么办?”
花鸩虽知道叛逃之人必得灭口,但那是小五姐……他还是希望主子能让他去把小五姐找回来。
雷声闷响,雨势转大。
许翎瞳孔中映照着窗外闪烁的银光。
“不必管她。”
他侧过脸来,耳边几缕碎发随之轻动,衬得他眉眼愈发疏淡凛厉,“你也暂时不必回京,到南边去找灵淙,和他一起尽快把人给押到,我会在京城等着你们……”
“但是小五姐她——”
花鸩还欲再说。
许翎擡手打断他,“按我说的做。”
暗淡光线使他音容神态都透着一种格外的冷静,他扫了一眼刘管事,“我们去见阮平嵋他们。”
刘管事听完了花鸩所言,边随许翎走在路上边问道:“少主不管江姑娘,会不会不好。”
许翎没说话。
刘管事继续试探道:“或者可以派人去寻一寻,要是一开始就多找些地方,兴许就不会让江姑娘有跑出城的机会了……”
“我没想到她真的不来找我,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的。”
许翎轻皱着眉,像是在对刘管事解释,更像是在对自己解释,“我以为她就算不愿到北庭王府找我,在我离开京城后也会先去祝玉山家。”
刘管事:“现在找应该还来得及,危公子这些日子在城里也没什么事,正好让他——”
“马上就要准备出兵了,危亦安会有他要做的事情。”许翎下颌紧绷。
刘管事面露难色:“这……”
“这件事没什么可多想的,我现在腾不出手去茫茫京城外找一个人。”
许翎话里藏着一丝发闷的负气,“不过我有方法让她自己来找我,她会来的。”
他自说自话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要让她自己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