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偷心(1/2)
杀人偷心
击玉敲金,贯串珠玑。
金玉碰撞是击靶的清悦之声。
珍珠连串是做戏的狡猾演技。
又或许,银针扎进的是徐经纶的心。
珍珠泪是屡见屡鲜、层出不穷的伪证,往往她最怨怼的时候,被磨抵着膝盖也怒目视他,那双眉睫浅淡灰褐的杏眼哪有水汽,有的只是隐隐跳动、有待迸出的一汪毒火。
这样的人,眼泪如何作数?
真想看她情难自禁而哭的失控模样。
想是那样想,徐经纶没预料到。
自己今晚还真能有幸窥得。
巫染和拙园简单对局几轮,难分伯仲。尽兴之后,向来端庄秀丽的体态都略放松,巫染靠在一柱雕龙浮绘彩石柱,上背贴璧,弧度紧束的腰肢同夜风里轻摆的玫瑰花枝。
拙园很难不回味刚才那事,有意请教:“你说,今夜过后方徐两家如何相处?”
“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巫染瞥一眼方父方母的方向,满以为然,“你以为闹几个不愉快,就能彻底动摇两家关系吗?咱们四家,徐邓方巫,京城永远联络往来最紧密的四家,如果是这么些区区小事能动摇的关系,那我看徐占也白混这么多年了。”
她说大不敬的话,声儿压得不低不高,就和正在闲谈的其余年轻人一样。但只有邓家两兄弟听到,才知道这娇俏的巫小姐真是洞若观火、巧舌如簧,不输长者们的毒辣。
“那你怎么还致力于……”调整措辞,“还总想着和徐经纶斗,还挑拨徐家方家的关系呢?搞得现在我家和方家也很尴尬。”
这就悟不出门道了?巫染和邓拙乐对视一眼,均是摇头苦笑。这傻小子不懂得不破不立的道理,若不撕开方家和邓家的联姻,哪里能给巫染制造机会?正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将来邓方二家再过蜜月,送来的不会是络雅,只会是络薇,轮到的也只会是邓拙乐。不过如何操作么,还要从长计议。
若说邓拙乐在生日宴逼婚前只信了巫染五分,浅尝络薇后就信了七分,今夜过后怕是十成十的信任。他没有选错人,巫染比起她哥哥哪里强的是一点点?巫家将来保不准囫囵沦为她掌中之物。如此一来,拙园有她帮衬就更轻松,这也是为自家弟弟谋出路。
巫染一开始倒还看不出邓拙乐如此疼爱自家弟弟。想想也是,那雨天他也坐车里,怎么可能是巧合?虽看似与拙园冷锋相对,碰在一处总要先出言相讥一番,但比起方父方母还更上心,孜孜为他铺着以后的道路。并且拙乐很清醒t,并没有方母那样溺爱他,而是耐心而循循教导拙园为人处世的道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看来血浓至亲同样如此。
巫染不自觉想到她,刚开始总是那样,懵懂无知,小羽毛球啊,要到外面狠狠栽了几个跟头才知道什么叫人心。好在吃一堑,长一智,也好在弟弟妹妹们都还年轻,还有时间精力去好好消化教训。总是说邓拙乐、方络薇护短,巫染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巫染这短护的,需从很长很长计议起。
并且,还要隐忍伏枥许多个年头。
想着李城在管着德镇的事情,倒不需要她多操心,巫染只需要打点好京城里的事。日子过得既安逸又惊险,她很怕迷失了自己的初心,不过既然怕着,就代表还惦记着。
惦着恨着,往往比爱着更真实、恒久。
邓拙乐这头终于把自家傻弟弟给哄走,得空和巫染说上两句私密话,可今夜似乎偏不让这事情说出口,明里暗里都有人打搅。事后巫染每想起,还觉得今晚颇具戏剧性,有些异常顺利,也有些举步维艰;有些命中注定,也有些阴差阳错,弄巧反而成拙。
总之,这回来的是他私密话的当事人,就更不能够说出口了。巫染似乎预料到他要说的是什么大致,只是没必要当着被品尝的甜品。她是当事人,也是不能知情的那种。
“络薇姐,怎么了?”巫染微笑着。
方络薇举一杯酒,一看就是来赔罪的,而徐经纶跟在她身后,信步闲庭地移过来。邓拙乐目光在前者明艳动人的脸庞上辗转,居然失了神,还是巫染轻轻咳嗽一声才回了反应,“络薇,经纶,怎么不在宴厅里?”
“还要问你们怎么不进去呢。”徐经纶言语间仍然热络,像不曾注意拙乐觊觎络薇的眼神,又言对巫染,“染染穿了这样少,胳膊都露外面吹冷风,今晚气温可零下。”
“说的是。”巫染佯装被冻着,双手在胳膊上摩擦生热,“要是在这儿冻感冒了,徐爷爷恐怕也不高兴,毕竟他最宝贝我。”
“确实宝贝,就像宝贝那幅字一样。”徐经纶微微一顿,“他说要裱在书房里。”
这倒是出乎巫染的预料,她的本意只是为了示威,并且没有心领徐占劝和的好意,还以为对方少说也会愠恼。没想到居然得到赏识,看来误打误撞倒讨了对方的欢心。
气氛趋缓,络薇适时提起酒:“染染,身体冷不如喝点酒热热,这一杯是我替络雅敬你,刚才真是不好意思,请你别介怀。”
是一杯道歉酒,也没有不喝的道理。
只是邓拙乐此人略有些不自在,巫染只以为他是希望她多喝些,到时品尝得更好,那时她还没有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总之她伸手向桌边,才发现只剩下空杯,想要叫一杯酒,络薇连忙将自己的递过去,又拿过徐经纶握着的那杯,“不用全喝完,咱们都不常喝的,我酒品也差,应付应付就好。”
巫染颔首,轻易碰杯喝下了酒。邓拙乐此时的面部表情确实有些奇异难言,似乎是不想那酒被巫染喝下。只是在场其余三人,络薇和巫染仰头喝酒,而徐经纶目光还停在后者的指尖,他在思索这莹润纤细的手指是如何握着狼毫,写出那等睚眦不羁的狂草。
说是这样说,络薇却全部喝完,将杯口反扣以表示自己的诚意。巫染略蹙着纤眉饮尽,她确实是不怎么喝酒,但不至于滴酒不沾,只是不喜欢洋酒那酸涩哽喉的口感。
喝完后络薇说要与拙乐闲谈,拉着他就匆匆离开了。如此看来,其实是徐经纶有事要对她说,估计是络薇拜托他讲一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好话。络薇是见识过络雅去赔罪时,巫染非要对方亲口道歉的态度,知道她性子里有刺,比绵柔多一些细的计较。
但络雅却哭哭啼啼,说丢人,死活不肯再从休息室出来。络薇只能代劳了,又怕对方质疑,这才豪饮一大杯表达诚意。剩下的就只能靠徐经纶了,还望能亡羊补牢一番。
徐经纶作为目前最了解巫染的人,深知令她消气绝无可能。此女乃有仇必报典范,当代伍子胥,“我必存之”“鞭尸三百”,讨债鬼你跟她讲什么道理,存心讨嫌么?
因此只是把她领到扇亭里,半扇挡风,草木掩映,当倒也寂静,温火热一壶花茶。佣人有放暖手小炉,这小玩意很不现代化,倒是能缓她的体寒的窘境。巫染捂着手炉,默观浓浓雾气在暂寂的冷空气里上行,眼底还有惹人怜的红。两人隔着水汽不言不语。
都是应付应付的心态。
“徐爷爷看起来身体倒很硬朗。”
不是客套话,巫染虽和徐太子有过节,但并不代表对徐占有恨。今夜的老寿星非但因为自家孙子难为她,反而对她偏袒有加。她关心的原因,作为后辈,也作为受惠者。
“每隔段时间就去医院检查。”徐经纶笑,“只能这样了,那么大岁数摆那儿。”
“想必是你的意思。”巫染吹着杯沿,淡淡啜饮一口,“还会说你有钱没处花。”
“你算是说对了。”徐经纶无奈摇头,“说消毒水味道臭,好在还愿意喝点中药,给他买点什么让他用,才像要了他的命。”
“老一辈人都这样。”巫染下了结论。
戏已落幕,至少今夜,再不会有什么大动荡。巫染也必须承认胜利的滋味很不错,并且不阴阳怪气的徐经纶也很正常。摒弃他阴险狡诈如自己的尿性,也只是一个早熟的小太子爷,家中独剩垂垂老矣的徐占将军。
这么一看,爹妈都死的蹊跷,应该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改变了性情。琴遇知音么,该把地点改为戏台,知音也未必,不过都是有区别于众含着金汤匙的名门子弟的家伙。一个不入流,身份还挺下贱;一个有隐情,家中唯有一老。都是早早催熟的社会产物。
也难怪能嗅出同类的气味。
巫染实在觉得冷,手炉捧得紧实,花茶也喝到第二杯。嘴里涩酒的苦味被玫瑰花茶里的蜂蜜甜给冲淡了,而酒的分解刚开始,白净的两颊浮上淡淡红晕,面若桃花春水。
“酒量真不怎么样。”徐经纶看她指尖都泛出点点粉红,整个人饱和度高了不少,不禁笑道,“有解酒药,要吃两颗吗?”
“不用。”巫染精神还清明着,从浅褐剔透的瞳孔里就能看出,她笑着摆了摆手,“谁知道你给我下什么药?”是玩笑话。
“呵,我要是给你下药,这一盏花茶里就该下,你没有发现我一口都没有喝么?”他故意吓唬,狭长漆黑的眼半眯,像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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