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1/2）
怀璧其罪
李城没和巫染打交道前对她有多讨厌,和她打过交后就有多喜欢她。镇上姑娘说的不无道理，巫染就是那种即使不说好赖话，也让有主见的人心甘情愿听她指挥的家伙。
那天巫染划了自家爹的车,又为棠阿姨据理力争，李城还真有点儿对她刮目相看。他们俩没有回家，李城请她去桥边的副食店吃冰棍,巫染一边吃,一边说自己的家事。
“这个贱男人,居然让我妈当小蜜。”巫染面不改色地吮小布丁,“等我以后发达了，要把他们家的小男人也抓过来做妾！”
李城咋舌于巫染不加掩饰的恶毒,她在李爸李妈和棠阿姨面前可从来不说这种话。他又趴到她耳朵边讲：“我妈说想给棠阿姨物色一个新男人,但是怕你妈不满意……”
“李妈也跟我说了。”巫染郑重其事地揽住李城的肩膀,俩屁大点的孩子就脏兮兮蹲在马路牙子边，把冰糕吃的满下巴满手都是。却神情肃穆,像在商议什么国家大事。
“我也觉得棠阿姨会不满意！”李城说的头头是道,“你爹虽然很讨人厌，但好歹长的很俊,而且听我爹说，他超级有钱。”
“我再警告你一遍，那个不是我爹！”巫染吃的很快,又抢过他吃到一半的老冰棍塞进嘴里,“你爹李富民,才是我的爹！”
“……你又和我抢爹！”李城后知后觉地怒骂,不过很快又被巫染的话转移注意。
“你知道？我妈跟你说的？”他问。
“是咱妈跟我说的。”巫染偷梁换柱,“她还让我去旁敲侧击一下我妈，看看我妈是怎么个态度,打不打算再找一个伴儿。”
“那你妈怎么说的？”李城好奇疯了。
“悬！”巫染摇头，“我妈虽然不和那贱男人说话了，但是他还没有放下我妈，隔三差五就来骚扰，要不是我妈拦着，我他娘都想报警了！”她顿了顿，“要不让我妈给李叔当二奶吧，我就想住到你们家里来。”
“……不行！”李城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爹长的粗制滥造的，配不上棠阿姨。”
“我也觉得。”巫染说，“我饿了。”
李城下意识掏出钱：“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辣条，双胞胎。”巫染说。
李城买来一包双胞胎，这辣条是可以一分为二的，巫染捏出一根撕开，递给他。
李城惊讶于她的分享精神，接过吃了，舔着手指说：“我之前还骂过你，觉得你和你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破坏别人家的烂货……不过现在知道你也讨厌你爹，我心里就好想多了，我最恨不负责任的男人！”
“……但是你没有讨厌我妈妈。”巫染沉默片刻才道，“别人都说，我妈才是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烂货，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贱男人就和隐身了一样！明明就是他的错，两个女的都被他给毁了，结果村里人都逮着我妈骂，凭什么？这死男人的命可真好！”
李城觉得她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自己反而没有话讲，他巴巴地瞧着她。巫染以为他是想吃辣条了，又撕了一条递给他，没想到李城只是低头扣指甲缝里的辣椒片：“……我就是不想棠阿姨再为你爹难过。”
巫染蹲在树荫下，明亮而有神的双眼随他的话而停落，她抿着唇，先说“那个不是我爹”又说“不会的，我肯定会想办法”。
李城：“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妹。”
巫染：“别叫我妹，你也不是我哥。”
李城好不容易接纳这个妹妹，对方却不领会他的好意。少年瞠目结舌，黝黑小脸又气得通红：“为什么！我还请你吃辣条！”
“乱了。”巫染摇头，“李妈要给我妈介绍的是她远方侄子，这门亲一结，不就乱了套了？我还是叫你李城，你叫我巫染。”
李城很容易被她说服了，他点点头，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你有什么办法？”
“不见见怎么知道喜欢不喜欢？”巫染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就不信了，世界上那么多男人，难道除了那个贱男人就没人能入我妈的眼了？女人就该多试试男人。”
“对，不然咋知道适不适合过日子？”李城感到巫染说什么都是对的，“再说了，我今年也快上初中了，说不定等我成年之后就能够娶棠阿姨了，棠阿姨那么漂亮呢。”
“……你敢！”巫染要气死了，把辣条一扔就追着他打，李城捂着脑袋往前跑去。
两个孩子越过傍晚的乡路，越过黄昏的麦田，越过石桥和小溪，步履匆匆如岁月。
他们还会共同跨越过人生的无数河流，只是后来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会在彼此漫长而痛苦的人生里，成为唯一能倚靠的亲人。
年前，李婶的小侄李文回德镇了，一表人才，曾担任川大的教授，正好也学文学。
难怪李婶乐意撮合他和棠悦，两人一见发现居然是校友，虽然差了好多届。李文很早就知道棠悦的家庭状况，身边人都说他配一个离过婚又带孩子的女人绰绰有余，可见到棠悦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自己高攀了。
棠悦朝他笑了，有对于撮合者的无奈，然而听从李婶的话，还是和他在自家院子里聊了一会儿天。说起大学里换届历来发生的那些怪事，两人言笑晏晏，倒也不算生分。
巫染和李城在后院里偷瞄偷听，两个小间谍没一会儿就被李叔逮住，“你们两个听墙角的，也不嫌害臊！”李叔递给他们一把零钱，“去桥西买桶料酒，晚上要烧虾。”
见李城嘴一瘪，巫染也兴致缺缺样儿，就知道这俩小孩不愿意帮忙跑腿呢，李叔又道：“剩下的钱，准你们买汽水零食去。”
俩小孩这才乐了，穿鞋跑出了大院儿。
李城：“你说，你妈能瞧上我小叔？”
巫染：“瞧不上，不还有你吗？”
李城：“呵呵呵呵呵呵也是啊……”
巫染见他居然还当真了，气也气笑了，伸脚踹他：“你想得美！别想占我便宜！”
早过了秋收的季节，天气也冷了下来，巫染和李城裹了外套在街上走，走过石桥到镇西。下午三四点街上人也不多，俩小孩看超市柜台没人也没多想，就走进去买东西。
拿了料酒，又买了一盒李叔爱吃的酒鬼花生。俩小家伙到零食区采购，李城想买刮刮卡，巫染说只能买两张，不然余钱不够。
两人正因为这个争执呢，突然听到身后的房门里传来交谈声，还压的很低。有一道是老板的，另一道听着耳熟，凑过去一看。
竟然是村支书，那个秃头大肚的郭叔。巫染和李城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家里那头院前吃草的老黄牛和气极的巫恒有点像。
李城见她神秘兮兮趴在门边，刚要问，却被巫染捂住了嘴，指了指门缝里的动静。
老板说：“宅基地的图真的下来了？”
村支书：“批下来了，桥东那几户。”
“那……那我们桥西这几家不就……”老板一听就急了，“当初说的好好的，咱们几家交钱你办事，现在算怎么个事儿嘞？”
“唉，唉，这不是难办嘛，我早就告诉你们不一定成！”村支书啪嗒啪嗒抽烟斗，皱眉时额心几条沟壑，“这上面的意思，今天一下明天一下，主要镇东那边的人家少。闲置的地方多，比较好建设，你知道吧？”
“那咱们这钱你得还！”老板不依不饶地抓他衣摆，“咱家房子老早就说好加盖，现在又说没划进去，物业费改建费你赔！”
“诶哟……哪有这种道理嘛！”老支书也是很烦恼，拄着拐杖往外走去，“你们也莫着急哦……我想办法……想办法咧……”
听到脚步和拐杖声往门口来了，李城和巫染一溜烟儿跑到柜台处，假装等着老板来结账。村支书没在意这俩孩子，转身离去。
等到两人拎着袋往回走，李城才问巫染那“宅基地”到底是什么，巫染沉思片刻：“我也是在摊上帮忙的时候，听李爸说的，他说就是上面下来的政策，把地划咱们自己头上，可以在不违法的情况下，随便建。”
“这么爽？”t李城眨了眨眼，“那他们说的物业费和啥子……都不用交钱了吗？”
“农村户口，免费分宅基地，不需要土地出让金，也没有开发商赚我们的差价。”巫染侃侃而谈，“最重要的是，这个是可以流传下去的……世世代代都有使用权。”
李城咬着手指感慨，“难怪副食店老板那么急眼。”反应了片刻他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你今年不也才十岁多吗？”
巫染和他大眼瞪小眼，最后扶了额头。
“……你没事多看点新闻吧。”
李城和巫染走过石桥回到镇东，顺着田埂往自家走去，远远看到棠家院里停了一辆黑车。当然不是上次巫染划坏的那一辆了，这一辆更扁长。巫染察觉异样，蹙眉站定。
“……咱们从后门进去。”
巫染拉住李城的胳膊道。
两家的后院是连同一处的，只用木制的院门联通，棠悦的后院种些花草，而李家的后院则被改成猪圈。俩小孩从石子路钻进了后屋，就听着前屋厅堂里两个人正在争吵。
“巫恒，你再怎么也不能把他骂走！”
“你现在已经替那男人说上话了是吗，棠悦？所以你这两年对我爱搭不理，我的话也不听，我的钱也不收，我还纳罕，原来早就在外面找姘头……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棠悦忍无可忍：“你说话放干净一点。什么叫姘头，李文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有？”巫恒梗着的脖颈青筋毕露，冷讽笑一声，“那为什么单独在院子里面？有什么事需要背着人？染染呢？李婶呢？”
李城情急之下就要走出去，巫染仍旧是拉住他，几不可闻地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我们现在说的是你把李家侄子骂走的事。”棠悦平静地和他对峙，“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就去李家大院给他道歉。”
“我给他道歉？那个穷老师？”巫恒指着鼻子发嗤，“棠悦，你知道我是谁吗？”
“……巫恒，如果当时没有你帮衬我，我也只是一个穷老师。”棠悦道，“穷并不可耻，在我看来，老师也不比老板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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