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真大(1/2)
城市真大
棠悦的葬礼办的很风光。
有钱能把一切事儿都办的风光,请最好的吹拉弹唱班子,席吃了三天,厨子的锅铲都抡得冒烟,德镇人民无一不对这位四年前早已逝去但如今仍有余热的女人溢言赞美。
再也没有哪家妇人敢说棠悦是小三,说巫染是有爹生没爹管的野种。大家坐在棠家院子里聊天喝茶,同巫t恒讲述了他缺席丈夫这些年棠悦经历的事儿。大家说棠悦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巫染是一个很孝顺的好孩子。
他们顺带夸了满脸写着“这些人真烦”的巫嘉和温和以待人的徐经纶。青年才俊,年少有为,有深研摸骨的老先生来屋里坐,给两位摸手相,只说徐经纶是成大事的人。
“那我呢?”巫嘉多少有些不满。
老先生欲言又止,只说一句: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巫嘉冷不丁被噎了一下,悻悻抽回手,又指了指一旁的巫染,笑得有些假里假气:“这么的,那您也给我这好妹妹算一算。”
巫染敛眉低目,“我不在乎这个。”
“那也得算!”巫嘉蛮横。他倒想知道巫染的命格会不会比他好看一些,巫恒还在一边儿看着呢,他需要和巫染较量个高下。
巫染百般推脱,搂过来徐经纶当幌子:“经纶仕途高升就可以了,我沾他的光。”
巫嘉:“你该不会是不信老先生吧?”
“先生德高望重,我怎么可能不信?”巫染无奈地伸出手道,“既然哥哥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推脱的,先生,劳烦您看。”
“……劳烦您仔细的看。”语调渐低,巫染瞥了老者一眼,勾起梨涡半藏的唇畔。
老先生接过她的手,细细地摸过一番。这回他的神色凝重至极,甚至有一闪而过的几分惊恐。巫染在德镇是个够传奇的角色,人人都不禁好奇她的命格究竟多么特殊。
老先生只道:“……姑娘家命很硬。”
算是一个可供人解读的结果,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顶多是六亲缘浅,不过事业上常常一番坦途。巫嘉还欲再问,巫染已拿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感谢老先生解惑。”
傍晚时分宾客散尽,那老先生仍然伫立院里,巫染走过去:“先生留下吃饭吗?”
那老者深深凝视她一眼,这回倒是把起她的手腕:“棠家寡妇的,听我一句劝。”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巫染沉默片刻,终究是摇头苦笑一番,她这回重新折回院子里,塞了一个过分厚重的红包,双手恭恭敬敬奉到老先生的手上。
“老先生,我知自己罪孽深重。”巫染诚恳地道,“但谢谢您方才给了我体面。”
老先生:“佛家强调慈心不杀,在其戒律中五戒或八戒中的第一戒,即为不杀生。佛家认为杀生属于应受地狱报应的最大恶业之一。放下屠刀,就是不杀生,亦泛指不造一切恶业。只要从现在开始不造恶业,就能得到种种福报,摆脱轮回,直至成佛……”
巫染打断他:“真几把啰嗦。”
“收了钱就赶紧滚,我需要你教我做事吗?半截身子入了土的家伙,你有没有算过自己的命?”巫染阴恻地冷笑起来,“你要是敢到处乱讲,我让你算不了明天的命!”
待到那老者汗涔涔的出了院子,巫染还靠着门框吞云吐雾,把玩垂晃晃的苞米棒。徐经纶站在门的那侧说:“真是包变脸。”
“你信这个?”巫染脸色很难看,盯他半晌才嗤道,“那可不,您是真太子爷。”
“哥哥不信这个。”徐经纶跨越过门,将她揽在怀里,逐字逐句的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没什么区别。我的命不好,所以才把握人的主观能动性,换一换命。”
“……我喜欢你这样说。”巫染在他的怀里擡起头,“我喜欢这个说法,我不喜欢杨家老头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徐经纶亲她:“只管听你爱听的。”
“我爱听好话,溢美之词。”巫染说,“我想到听有人和我说,你做的真不错。”她从不怯于表达爱憎,“我想被夸奖,我想受追捧,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走到现在费了多大的功夫,每时每刻下定多少决心。”
“你一直做的很好。”徐经纶鼓励她。
“我喜欢听你讲我爱听的。”巫染说,“如果有一天我死去,葬以鲜花和谎言。”
“你那么年轻,不必要说这些。”徐经纶说,“我比你大六岁,会死在你前面。”
巫染挤眉弄眼:“可我会下地狱吧?”
徐经纶叹:“你跟老神棍怄什么气?”
巫染被哄得舒服了,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烟不知何时被掐灭,她半恼地望向徐经纶。
“老是抽烟对身体不好,最好戒掉。”
“……你怎么不戒?”她没好气的。
“我都快三十,能抽上几口热乎的?”徐经纶迎着月色把她牵走,“哥哥陪你戒,但是今晚,我们做些除了抽烟以外的事。”
“……明天就要回京城了,你不养精蓄锐好好开车?先说好了,我可不帮你开。”
“小家伙,有你在,哥哥不会犯困。”
没错儿,明天就是返程的日子了。
总的来说,这趟返乡很圆满。
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谁都没想到,葬礼的最后一天清晨,在棠悦的墓碑前,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
那行人拎着香烛和纸钱来到山上陵园,那辆红旗L5寂静无声地停在空地,惹得巫恒又多看几眼。巫嘉讶异地“嗬”了一声:“这哪儿来的大人物啊?级别少说得……”
巫嘉的调侃戛然而止。
只因父亲脸色难堪到极致。
巫染仿若毫无察觉,走上前朝男人道:“李文叔,你也来了,我以为你不来的。”
“染染。”李文温言,“好久不见。”
李文被一众村里的官员们围着,巫染的靠近像一把利刃,无形之中就把人群剖开,两把锐利钢刀交叠一处。年轻女人丝毫没有拘束地融入了他们,自得的神态宛若天成。
村长说:“你毕竟是镇上的人才,我们来,也是应该的。”话虽这么说,巫染知道他们来只是因为面前这个曾经的德镇支书、如今的川城省部书记,李城的小叔,李文。
巫恒怎么可能不认得他,拧着眉赶客:“你来这儿做什么?棠悦不是你什么人!”
巫嘉不理解父亲的勃然大怒,巫染却很明白,也不劝阻,环着胳膊站到了最靠边。
李文并不理会巫恒,移至墓前,自顾自接过秘书递来的打火机,拢焰将香烛点燃。他又接过另一人递来的花束,那蓝白的花瓣沾染山间第一抹露水,被他轻巧放置碑前。
巫恒面若寒霜,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十年前的李文还是那个穷困潦倒的男支教,只需他三言两语外加一叠钞票,就面红耳赤逃出棠家大院,如今却人模狗样出现在亡妻的葬礼上,还带好大一帮人来撑场面。
“……棠悦是我的妻。”巫恒恼怒,用脚将花束狠狠踢散,“轮不到你来吊唁!”
李文睨他一眼才开口:“请问您是?”
“你装什么装,李文?”巫恒冷笑道,“你给我听着,无论你现在坐到哪个位置,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隔壁贤镇的穷支教!”
众人闻言,都在看李文的脸色,然而他不怒反笑,谦逊上前:“是您啊,巫先生。我一时间没认出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我眼拙,没能认出您的原因,大概是棠悦曾与我说过,她的前夫英年早逝了。”李文感慨,“自她去世后我年年都来扫墓,可不曾见过你,村里人也说你是生面孔。”
随行的某位村官不客气地道:“有这么当前夫的吗?人家死之前不闻不问的,死后又来人家的坟前膈应。棠家妹子重病的时候你哪儿去了?还不都是李家人忙前忙后?”
“我当时……”巫恒一时间百口莫辩。
扪心自问,棠悦的死和多年相敬如宾的妻子脱不开干系,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陈明俪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儿,自己都为不齿,更何况经受的人是棠悦!想到这里,他已经无力退后几步,浑身见不得光似的。
可李文却伸手扣住巫恒的肩膀,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嘴唇微动,说的什么只有两人清楚。只见巫恒浑身都颤,黑发倒竖,推开他,大吼一句“不可能”,匆匆离去。
李文踉跄两步,被秘书扶稳。
他却摆手示意其余人不用担心。
巫嘉瞪了这个身份极贵重的男人一眼,顺带连坐一旁看戏的巫染和徐经纶,紧接着去追自己的爹。然而他还没将巫恒拦下来,对方却狠狠扇他一巴掌,把他扇懵在原地。
“爸!”巫嘉委屈至极地喊了一声,“怎么又莫名其妙打我?自从妈不见……”
“不许再提那个贱女人!”巫恒斥他,转身气冲冲离开,任由巫嘉仍然一头雾水。
巫染冷眼旁观生父的崩溃,她这才走到李文面前t,伸手去整理他那被搡乱的衣襟。
李文看着面前和爱人如出一辙的面容,也不经意晃了神。不过,巫染也就只有硬件相似生母棠悦,只要她处于动态,一眨眼、一说话,就能看出内里那精明狡诈的芯子。
“这么一个小人,不必要为他惹一身的腥臊。”巫染语重心长,“小叔,这种事再怎么也不用脏你的手,坐稳你的位置就好,剩下的,我和李城,都会为你解决的。”
李文颔首,对她信服至深,不假思索,他身边的秘书也很熟悉巫染。要说多熟悉,追溯到这位领导人曾经犯下的某一件错误:那时他还在德镇就任,有望提拔到省城去,而在部队服兵役的侄子却被人构陷作风不良强制开除。李文那时确实乱了阵脚,差点动过行贿的歪心思,那可关乎李城的前途!
谁料巫染急匆匆赶到书记办公室,伸手就给李文一个响亮的耳光。那时李领导还是那个有往晋升的村官,他手里提着他的礼,而巫染一把夺过扔进垃圾桶,将他拽出去。
那时王秘不知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是何许人也,只知道李书记被狗血淋头一顿训。那女人很年轻,可盛气凌人,指着他的鼻子一句骂一句叹息,隔着玻璃只看到她秀美的侧脸,苍白毫无血色,素淡也难掩锋芒。
后来李文上任,王秘才知那是他侄女。
逢年过节李文在川城工作,和他的侄子侄女见面不多,然而李文却很重视小侄女,时常见他和她打视频电话,李文是笑着的。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免得落人口舌。”巫染轻拍李文肩膀,“什么时候来看不行,非得和他置这气,也是小心眼。”
李文笑了笑:“总得替你做点什么。”
巫染看穿了李文的心思,果然男人最懂男人了,她等着验收他给她的礼物就好。
当时巫染绝对不会想到,这礼物是多么丰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久,李文总算学习到她的精髓。
一招出击。
一击必杀。
.
自德镇一行,巫恒的情绪变得十分易怒。
因陈明俪,巫嘉时不时被他迁怒,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家中,以至于往日还算融洽的家庭关系如今也岌岌可危。来德镇时一大家子维持貌合神离,走时却分崩离析了。
一家三口,两对怨偶,可谓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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