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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欲淫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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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染说:“不犯忌讳。”

“我找风水先生来看过。”她双手撑在身后的门上,一下一下地抻着,很随意的,“听说建在这个地方不错,可以聚财。”

巫嘉敛眉,双手合十:“俗。有求于佛,需心清气明,万不可犯贪嗔痴。”

“给你地方念就不错了,你俗你妈了个逼。”巫染还是那个巫染,“也就是棠悦信这个,我才在家里摆。你是赏了她的光。”

巫嘉瞠目结舌,亲人瞬间就出口成脏、不敬神佛。看来她真的不在意报应这东西。

“滚去念你的八股文,快滚。”

巫染面无表情地阖上房门。

巫嘉只能对着那道摔门声发怵。

巫嘉照例开始了一天的晚修。已经过了晚课和药食时间,他将手机调到开示频道,打着坐听高僧开示。可能是地方不对、可能是周边的人不对,巫嘉总是没办法静下心。

似乎就是从巫染关门的那一瞬,他开始心慌慌神惨惨的。他强迫自己念了清心咒。

刹那无常,万般皆空。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结局】

耳边是清甜如清泉如蜜水的嗓音,巫嘉浑身一滞。他没能念下去,舟车劳顿,肯定是因为这个。他洗漱一番就早早歇下了。

这一晚巫嘉睡得太不安稳,翻来覆去,像有东西在托他,又像有东西在摁住他。

他睁开眼,漆黑的房间里寂静一片。

他喘息着坐起身,看到身边的人影。

他浑身一颤。

无风,窗帘自动,月光洒落半分,在床边人的脸上。巫染侧倚在床头,雪白的脸蛋无情。盯着他、盯紧他,眼中凶光铄铄。

巫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想叫,发不出声儿。他几乎是应激性的伸手抓她,抓住的是她纤瘦的脖颈,温热的,烫的。

那是生命的象征。

她死了就好了,巫嘉心想。

如果她死了,他就能解脱了。

巫嘉拼尽全力地,扼住那道生的痕迹,虎口甚至因为过度紧张而痉挛。他恍惚间看到巫染在流泪。巫染不是在笑的,是在哭。

她的眼里流出透明的液体,嘴角也是,脆弱而狰狞地瞪着他。巫嘉就松了手。

巫嘉一瞬间醒来。

是梦?是梦。他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光景。曾经的光景,精神病院里的那些日子。

“我没病!我没病!我没有得精神病!你们放开我!”他被束缚在铁床上。“我是巫氏置业的少爷!你们这些普通人,这些猪猡!和巫染一样的下贱东西,不许碰我!”

他被人扼住喉咙,药剂在食道里横冲直撞。身体因某种原因而发烫,心却在变冷。

一些男人和女人再次将他围住。

他的前后都被人享用。

巫嘉确实想起来了,他不是突如其来地发了疯。他是忍受不了自己没有尊严地茍活,所以才发了疯。

他皈依佛门不是因为看破了红尘。

是红尘的车轮把他碾得血肉模糊。

他是一个有缺陷的废人了。

有一次上厕所时,巫嘉发现自己居然需要用手塞回去。他崩溃了,在卫生间里大哭大喊,对着镜子审视自己人鬼不分的脸。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也分不清自己的哪里该干些什么。他失禁了、失常了、痴癫了。他真的患有精神疾病了。

有一次巫嘉半梦半醒,发现自己竟然在吞吃男护工的器物;还有一次巫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甬道里有食物;直到最后,巫嘉基本麻木了,他察觉到自己的灵魂如油一样从躯体里滑出去,滑进地面,打横躺着,只能眼观躯壳被人当成一个套子。

这样的梦,巫嘉已经大半年没有做了,然而这一夜,他重拾了此般屈辱的痛苦。

他游荡在他的地狱里,神佛救不了他。

巫染却作为魔鬼降下了最可怕的惩罚。

这就是他为什么屈服于巫染的原因。

那他为什么最后又回归了正常呢?

因为巫嘉不再反抗了,在意识恍惚之际,他学会了识别一些药物,他选择吞咽或否。他渐渐清醒过来,他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了。一个最低贱、猪狗不如的人。陈明俪终将生活在她的猪圈,那是巫染为她准备的;而巫嘉如今也生活在猪圈,这是此间的地狱。

他终于明悟:巫染要他去猪圈,去成为一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他不肯,所以才被惩罚了。既然如此,那么他就剪去枷锁。从头到脚,从头发到脚趾甲,他修整着自己,感到轻松,感到怅然。巫嘉最终出院了。

他成为一位泯于众生的普通人。

又或者,巫嘉终于成为了他自己。

巫嘉再次睁开眼。

这次可以肯定是现实了。因为没有不正常的巫染,也没有被冰冷的器械逡巡、被庞然硬物洞穿的痛觉。巫嘉浑身都是汗,他喘息着。他被魇着了,下意识摸手上的佛珠。

还在,他安稳了片刻心神。

实在无法再入睡了。巫嘉看到外面灯没有关,已经半夜十二点了,有人没有入睡。

巫染在那间巫嘉无法开示和止静的念经堂。

她垂眸,眼睫被暖色的光晕染开,整个人都笼罩在凡尘里,却无端生出几缕仙气。松形鹤骨,她神态很认真,仿佛了入定。

她在写书法。握势很讲究,笔法细腻生动,隐约看出教她此书法的那位老者。巫嘉一时间分不清她是在缅怀,还是兔死狐悲。

巫染收了笔,屏住的鼻息散开。

“睡不着么?”

巫嘉:“没有。”

巫染擡头看他一眼:“你被魇住了。”是肯定的语气。巫嘉没办法反驳。

巫染招手让他过去,他没有动作。

巫染歪着头问,“不是都放下了吗?”

“……”巫嘉深吸了一口气,挫着眼窝说,“没那么容易。”

“佛祖没用?”

巫嘉不语。

“那什么才有用?”巫染走向他,“像这样吗?”她执起他的双手,放在她颈上。

如同梦中的手感,一模一样。

巫嘉顺着她给的力度收紧,她说:

“你不就想这样吗?”

巫嘉惊惧甩开她,往后推了两步,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魔鬼在他的视线里讽道:“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你都不敢。”

她咬牙切齿地:“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t巫嘉,你才是那个没用的废物!”

巫嘉却莫名地宁静下来:

“你觉得我能杀死你?”

“你的肉-体,当然很脆弱。”巫嘉说,“可你的精神很坚韧、强劲,强劲到可怕的地步。那个,我杀不死,一辈子都杀不死。。”

“难道我是那么可怕的人吗?”

巫嘉摇头,“不。可怕的是我自己。”

巫染深深睨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参加哀悼会呢。哦,对了,赶紧把那佛珠从手上拿了,招人笑话,都2022年了,立什么京圈佛子人设?”

路过神龛,她随手捡了个贡品吃,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什么操作,巫嘉不禁咋舌。

他这才有心思走到灯下的矮桌前。烛火影影绰绰,将那几行苍遒小楷照得锃亮。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巫嘉静坐一会儿,终于能够定下心来。念完最后一句灭欲淫偈,他忽而伸手将那串佛珠摘下,随手放在佛桌之上,扬长而去。

斩断昔日旧枷锁。

今日方知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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