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2/2)
他默不作声地夹起来,缓缓放入了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直到祁钰快吃完了,沈云鸾才恍惚间想起,他是从来不吃鸡肉的,丽姑姑好像说过,祁钰曾经觉得鸡肉的颜色,和尸体颜色一样,他看了作呕。
她方才,夹的可是白切鸡。
因为沈云鸾喜欢鸡肉的鲜嫩,所以上膳时才会每次都有类似的菜式。
捏着玉箸的手顿住,沈云鸾直觉自己又办错了事,右臂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她若是再警醒点就好了。
祁钰却咽下嘴里那点,随后将她的椅子挪近些,又默不作声地再次拿起玉箸,又吃了起来。
饶是沈云鸾再迟钝,也明白这意思。
他是个不注重饮食的人,每顿随意对付些,放下玉箸便不再吃了,而今却这般好似胃口极佳的样子。
“陛下……”沈云鸾低低道,难掩内心的摇摆,可随即又想到他之前的种种行为,自己手腕上被勒出的红痕才消,那点微末的犹豫又平息了下去。
她没有办法原谅他。
他大概也不需要她的原谅。
祁钰脸色寡淡,听了她的呼唤,却不自觉余光移去,在她发现之前又迅速回撤。
神情波澜不惊,眉宇镇定自若,俨然是个冷毅持重的深沉帝王。
这就让沈云鸾更加猜不透了。
平心而论,经过前面轮番的磋磨,她实在不想主动和他接触,可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又不得不这样。
祁钰若是一直这样冷着脸下去,她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搞砸。
她总是这样,会因为他的态度而慌了手脚,从前是,现在也是。
祁钰这样阴鸷狠厉的帝王,任谁对上都会如此的。
可这局面总不能一直僵着,总得破冰才是,不然自己怎么走得脱?
沈云鸾咬了咬唇,想起来丽姑姑说的话,不由得嗫嚅说:“陛下……是三月十七的生辰,对吗?”
祁钰举止顿住,不咸不淡道:“的确如此。”
沈云鸾想起来先皇后难产而死,也许祁钰是因为这个原因,故而从来不过生辰?
她觉得若是当真如此,那的确也不适合大操大办了,只是祁钰二十多岁,一次生辰都不曾有人陪着他过回,听上去有种莫名的惨淡。
虽然她母妃华昭仪因故被赐死,沈云鸾自那以后,每年生辰母亲也都是缺席的,可她自有一方天地。
风荷殿前的石榴花,每年都开得那般荼蘼,鲜红的颜色如同火焰,叫她难生悲凉。
这是母妃当年亲手为她栽下的,说每年都希望云鸾小乖乖和石榴树一般,无忧无虑,看着热闹艳丽。
只有一年,就是景国覆灭前,祁钰还有几个月入宫廷时,她殿内的石榴树莫名其妙枯死了几棵,叫她实在伤心不已。
沈云鸾看着枯树,忽然双手合十,悄悄对着它们许起了愿望。
“石榴树啊石榴树,不是我不悉心照料,只是生命有时,也许你们到了离开的时候吧,希望下辈子,你们还能碰上我这样认认真真浇树施肥的主人,那你们就真是走运了。”
她话才说完,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声闷笑,再要看去,瞥见有个侍卫背对着她,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沈云鸾没留意,结果发现新长成的石榴树上,有颗成熟的石榴掉了下来,砸在泥土里,气味芬芳甜美。
沈云鸾瞬间不难过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乐呵呵地捡起它,好似得了上天最好的馈赠。
后来景国被灭,风荷殿前那几株石榴树,想必早已枯死了吧。
它们那般娇气,果实若是烂在泥土里,只怕要哭了……
沈云鸾目光晦涩,眼眶跟着泛酸,杏眸里氤氲着潮湿的水汽,叫人看来心生怜爱。
“公主怎么哭了,朕也没责罚你。”祁钰突然道,擡指便揩去她眼角垂着的泪花。
君王指尖温热,略带薄茧的指腹触感粗粝,在挨上眉眼时,不自觉停顿少许,好似在描摹那处的样貌。
沈云鸾泛红着眼,一声不吭地任他擦泪,可泪意却翻涌着,怎么都止不住地流淌。
祁钰眉宇闪过无奈。
他终于把人搂进怀里,闭着眼深沉呼吸,随后以侧脸轻蹭了她的鬓边说:“公主想……和朕过生辰?”
沈云鸾无言,她心情很复杂,说不出这样欺骗他的话来。
祁钰却好似笃定般道:“那朕陪你过一个,别哭了。”
沈云鸾下意识点了点头,可脑袋有点糊涂了。
分明是他过生辰,什么叫陪她过一个?
这君王,真是无赖又嘴硬。
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沈云鸾微微止了泪意,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祁钰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定定说。
“公主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