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2/2）

从前青白多少还能揣摩些许祁钰的性情，而今却是半分都摸不通透了，就连饮食这样难以掩饰的小偏好，都被帝王悉数抹平。

除了沈女官的消息，没有任何能够牵动他的事情。

可那女子已经四个多月不曾有音讯了，仿佛在大雍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得干干净净，无论陛下下了怎样的搜捕诏令，愣是半点回音都没有。

好似这个世界没有此人出现过。

一时半霎，青白最终还是决定，上前问询番，毕竟陛下肩上扛着大雍的天下，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消耗。

可还没等他有动作，肩膀却被人轻轻拍了下，转过头，便看见丽姑姑冲着他微微摇了头。

青白心领神会，敛眸退下，丽姑姑便跟随在祁钰身后，一直到他踌躇许久，终于踏进了偏殿的大门。

此地已经许久不进人了，四个月无人打扫，满眼都是灰尘，许许多多的东西还是尘封前的模样，乍一看还颇具人气。

可祁钰明白，她已经走了。

帝王肤色冷白，惯是冷峻阴沉的眉眼，此刻竟然显得黯然神伤，眼下因过分操持政务，而泛着淡淡的乌青，配上他殷红的薄唇，简直有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他目光扫过那些摆设，在那床褥间停顿少许，似乎在追忆以前的时光，随后颤抖着微微闭上了眼眸。

有难言的心痛浮上心头，那些她缠绵软语，娇吟喘息的时刻，也变得折磨人起来，不再似他们在一起时般，能叫他瞬间燃起冲动。

女子媚气的杏眸天真又妩媚，勾着眼瞥来时，能一眼望到帝王心底里去，可他却浑然不知，自己的情绪竟然被她一个眼神牵动。

打开她的私库，祁钰看见从前赐下来的赏赐，她一样也没有带走，好似想要彻底抛弃这里般，把眷恋的意思断得干干净净。

也对，她走得那般干脆，他们最后一面时，他对她附耳细说的重新开始，她都没有回应，又如何会对自己产生眷恋？

祁钰眉心微蹙，气息变得冷凝又沉闷，无意中扫过角落里，他刻意从景国得来的赤色水玉，那般浑然天成的东西，是他第一次燃起想要讨女子欢心的想法，却被她和陆谨弋的相遇而阻绝，以至于到了大雍才送出去。

正当他沉浸在思绪里时，忽然听见丽姑姑的声音传来。

“陛下，这里灰尘大，呛人得很，您怎么还往里走呢？”丽姑姑轻声说，目光慈祥无奈。

“朕只是突然想进来看看，一会儿便出去了。”祁钰说，不自觉走过去，将墙角处随意抛掷的赤色水玉拾起，小心擦拭一番后，放入了宽袖中去。

外面连个盒子都没用，看来她是真不当一回事。

就像自己心意一样，完完全全不在意。

丽姑姑幽幽叹了口气，祁钰觉得再往里走，灰尘更大，便转过身折返，又情不自禁站在偏殿门前，驻足凝望着夜幕的漫天星辰。

几许清辉拢在他眉眼，凤眸形成浓黑昳丽的弧线，君王即便有些沉郁，可气势依旧威压慑人，不见丝毫颓唐之色。

“陛下……今日去见了谢丞相？”丽姑姑忽然道。

“见过了，谢訇依旧滑头得很，以为借着要死了，便能套朕的话呢。”祁钰冷笑说。

“那谢丞相是否当真……”丽姑姑犹犹豫豫说，话到一半吞了回去。

“呵，不过是出苦肉计，姑姑你现在可听见外面有消息，说谢訇身死，谢府挂白了？”祁钰笑意微嘲说。

丽姑姑眉心蹙起，不太喜欢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话锋一转道：“……陛下，今日怎么突然来偏殿？”

祁钰沉默不语，只擡头负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夜空，眉宇间拢着淡淡的孤寒与无奈。

丽姑姑眉眼染上了一丝伤感：“陛下是想念沈女官了吧？”

祁钰依然在沉默，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唇角绷得紧紧的，俊颜显得压抑又沉闷。

“她如此弃朕而去，朕如何会去想念她？”祁钰突然说，嗓音喑哑又低沉，好似略带自嘲的诘责。

“既如此，那为何沈女官走后，您封闭了偏殿，却不让宫人进去，将一切都保留起来，您一向杀伐果决，对背叛者从无心慈手软，竟然也没有在搜捕令中下杀手，反而旨在活捉，也不让人伤她一丝一毫呢？”丽姑姑追问道，温软的声音语调斯理。

祁钰手指紧了紧，面色冷沉，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只一言不发继续沉默着，眼底微微猩红。

他颀长的身姿被月光拢着，玉面显得冷寂寥落，那双狭长的凤眸好似拖曳着山寒水冷，可眸光却空落落的，仿佛眼里心里都是风雨萧条的荒凉。

丽姑姑叹了口气，缓步走上前去，细声说。

“陛下……心里有沈女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