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无归(2/2)
“可是,”他冷冷地瞥过来,眼里燃烧着烈焰,“是我求他们把我生下来的吗?啊?!”
“是我求的吗?是我要的吗?这些都不是我的错!”
所有人都当他的存在是个错误,只有一个人说这些不是他的错。
只有一个人,看到他所有卑劣的行径,也还说,他很好,她喜欢他。
记起那张被他质问到惨白的脸,锐痛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怎么就看不到呢,看不到她颤抖的肩膀,看不t见她故作漠然目光里的无助。
见他这般疯魔的情状,越洲反应过来他是犯了气冲,沉声道:“凝神!铖儿凝神!”
赫连铖却甩开他。
“你们恨我,憎我,我无所谓,我不在乎,谁敢来杀我,大可试试。”
“可我只有云遥,我也只要她一个。她若出一点事,我就让所有人陪葬!!”
“你,你——!”数只手指着他,气到说不出话。
“说我大逆不道也好,为非作歹也罢,反正离经叛道的事我做得多了也不差这一件!我今日就要带云遥走,我看谁敢拦我!谁拦我我就杀了谁!”
越洲后退一步,眸光沉了下来。
赫连铖提刀继续往外走,脚下地面缓缓绽出金光,无数条光链从阵法中升起。
他头疼欲裂,一只大手正搅动他的五脏六腑,但他提着一口气也挥刀斩断所有拦路的缚仙索。
窗外惊雷闪过,风顺着房窗门缝发出刺耳的尖啸。
长老们一个接一个上,两个人封不住,便三个人来,三个人也不行,便再来,继续来。
到最后,所有的长老仙尊悉数出面,主阵的越洲咽下一口黑血,才将他压在阵法中央。
钧天刃倒在一旁,闻讯而来的阿东阿西被长老们押在旁侧,动弹不得。
长老摸了把额上的汗珠:“好在他心神不稳......”
若非气冲加持下力不从心,否则平日里按这不要命的打法还真不一定能封得住。
越洲冷眼瞥来,长老们均不说话了。
他缓了缓,却见赫连铖单膝触地,他一愣:“铖儿!”
他从不朝任何人下跪,也不会哀求谁。
但现在他跪在越洲面前,艰难提着流失的意识。
“师尊,当我求您,让我去见她——”
阿西红了眼眶:“少主......”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铖儿,忘了她吧。”
越洲狠心拂下手掌,金光就此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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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封礼,众目下的云遥坐在堂上,像小孩子穿了大人衣服,底下的弟子面面相觑,什么表情都有。
满堂皆静,是云湛先擡手行礼,大家才稀稀拉拉不情不愿地跟着称呼一声掌门。
封礼过后,云遥就搬到了司正殿。
这里很陌生,闻姝将她房间的风铃带了过来,重新给她挂上,花是新鲜的,云遥坐在床头看得出神,闻姝在她面前蹲下来,握着她冰凉的小手:“阿遥别怕,我们会陪着你。”
她虽为掌门,却并未有任何宗务交给她,想来长老们也不会觉得她有这个资格来处理。
云遥唯一要做的,就是取神骨。只是无论怎么尝炼皆无果,每次结束后大汗淋漓,浑身剧痛,一个人窝在被子里疼得直发抖,云湛发现了,长老们再来都被他挡了回去。
可云湛不在的时候,她仍无法拒绝,毕竟他们的理由是那么的正当。
云峥常来探望她,云遥坐在床沿,问他,客居都空了吗?
他答,都空了,现在各宗都已回自己的洞府了。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云湛曾数次问她那日师尊同她说了什么,他问得很认真,有那么几个瞬间云湛觉得她话已经到了嘴边,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她望着哥哥,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说不了,她怎么说?她说哥哥其实我早就死了,就死在那一年你带我上山的时候?如果云湛知道当初下山其实就是间接促成了这一切,就是送她去死,他会怎么想?
既然长老们都不提,或许不告诉他才是最好的。
这些都对他太残忍了。
期间,温黎曾来过昆仑。
云遥带他去玄宿的墓前,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表情。
温黎带来一壶酒,往地上一搁。
“玄鹤调走了你的死簿,你已经知道了。”
她轻轻点头,道:“......师父一直都知道吗?”
“他想瞒着你,又能瞒多久。”温黎的声音冷得没有丝毫温度,“我说过你迟早会害死他,他既然不听,就是他自找的。”
云遥唇色苍白如纸,她忍了忍,哑声问:“温叔叔,地府里面有我师父的魂吗?”
“他违逆天道,已经不入轮回了。”
他凉凉地笑了一下:“做人有什么好?七情六欲,生离死别,不如就此遁空。”
化作风雨日光,至少是这世间最自由的存在。
云遥没有说话,她惘然地擡起头,有风拂过面颊。
温黎道:“云遥,我今日来——”
“温大人——”有声音打断他们的谈话,原是长老们得知他临,都赶了过来。
温黎冷淡扫去一眼:“我在跟你们掌门说话,你们插什么嘴?”
“云掌门年幼,有些事就跟我们谈便好。”
“哦?”他侧过身,转而面对这几人。温黎年龄不详,但外貌看起来是年轻的,也生得高大,隐隐透着一股俯视之意。
他一字一顿:“需要她的时候,她是当仁不让的掌门;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就是年幼了?”
对面哑然,他继续对云遥道:“云遥,我来此,便是表明我们冥府的立场。冥府一向中立,只司轮回一事,虽然这次情况有所不同,但无论何时,都不会与他人茍合。”
云遥明白他的意思,颔首:“谢谢温叔叔。”
他不置一词,只再看了看墓碑前的酒壶。
毕竟他也没有其他什么可做的了。
又一次试炼,结束后,云遥脱力瘫坐在地上。不知是第几次落空了,长老们面色凝重,走到一旁低声交谈。
云遥独自扶着墙沿站起来。
望了望他们,好像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她慢慢走向外间。走廊内人来人往,有仙官捧着一怀抱的册子匆匆经过,不慎洒落一地。
有一本直接翻到她脚下,云遥低头,目光倏顿。她正要拾起,仙官已经冲上来,神色略紧地取回。
可是她已经看清了,那册子的封皮写的是“锦州”二字,而凌乱的内页中,有“相助”的字眼。
“这些是什么?”
仙官笑道:“一些小事,云掌门便不要费心了。”
他眼神躲闪,一股不安从她心中升起,云遥道:“是出事了?我要下界。”
几名迈出内阁的长老听见这话,立即反对:“不可!”
他们走过来,有一人对仙官使了个眼色,他立即溜走。几人如山一般挡在她面前,面容严肃。
“如今昆仑靠鹤师兄所护,混沌才不得侵袭。若你下界,只怕后果难测。”
“是,绝对不可以下界。”
坚定地表明完态度后,他们又安抚道:“没事的,如今当务之急是尽早取出神骨祭阵。人间就算有再大的事,有仙门撑着。”
被劝了一通,云遥没有说过他们,被推回卧房,房门合上,又只剩她一个。
不一会儿,门外隐隐传来争执。
是云湛回来了,他压着怒意:“不要再取骨了,她是个人,不是工具!”
长老们说了什么,云遥将头埋进被子里,让自己不去听。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有双手将她埋在被子里的脸露出来。
新鲜空气涌入,云湛紧张道:“阿遥?”
云遥眼睛红了一圈,她看着云湛,半晌,低声道:“哥哥,我想下界。”
他神色微顿,似乎也在犹豫。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发鬓,拂去发丝间残留的一些泪痕,他想了一想,道:“好,我们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