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成泥（1/2）
零落成泥
赫连鸿业在几人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来。云遥收了清光，望过去，和桃源郡晚宴上相比,他老了许多，那张脸布满沟壑，身形微微佝偻。
守卫们也是听他号令的,虽然气不过,还是暂熄了炮火。
见到他,亲族蜂拥而上,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泪涕涟涟地告状,既讨伐赫连铖,又反对这件事。
“您当初就不同意这桩婚事,哪怕她拿了玉，也不能让她进秘库！”
“没错！”
“再说,以前是以前,赫连铖现在可是倒戈向魔族......”
赫连鸿业越听脸越青，拐杖在地上用力敲了两下：“都给我住嘴！”
这一吼,他不由狠喘了几口，但继续怒不可遏道：“谁说不认的？！你们是当我死了吗？啊？！”
他额头青筋暴起，声音震得在场众人胆战心惊：“我活一日,铖儿就一日是南疆的少主！再让我听见这些话,休怪我翻脸,不顾宗族旧情！”
他极少动怒成这般,众人一下蔫了,噤若寒蝉不敢吱声。说到底，赫连铖那数万的南疆卫除他之外,便是听赫连鸿业的，真惹急了，没有好果子吃。
“至于她，”赫连鸿业盯过来，缓了两口，冷声道，“她是铖儿明媒正娶的夫人，有什么想要的，让她去！”
阿东立即会意，展手：“少夫人这边请。”
云遥跟着他走了几步，不由回头，赫连鸿业仍看着她。那张脸，真的老了太多，浑浊的眼球满是沧桑，冷硬之下，竟是略带一点伤感地看着她。
她明白，他看的不止是她。心底还是道了声谢，收回视线。
神镜不出所料确在秘库中，兹事体大，请动了族老方取出。它被封存在一块写满了咒文的金帛内，外壁为铜，中间镶着块白色与金色交杂的琥珀，隐隐泛着光。
数载后终再见天日，它微微颤动着，云遥重新用金帛包好。
她打算直接从秘库旁的偏侧门离开，阿东送她到门边，云遥正要道谢，却是一愣。
“少夫人，”满身腱子肉的大块头不知怎么红了眼睛，他用力擦了擦脸，装作无事发生，语气却没办法伪装地发颤，“我们少主......还有阿西......他们......？”
云遥微微低下头，极快极轻地道：“......对不起。”
阿东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夫——”可擡头，她已经抱着镜子匆匆离去。
好似被一块大石头沉沉压着心脏，云遥不怎么喘得过气，飞快地回了昆仑，抵达界门前，方才把打转的眼泪憋了回去。
她已决心不要再流一滴眼泪。
她调整好情绪，一路奔上山，沿途上下不少人见到她，都愣愣的。
“掌门回来了。”
“是云掌门。”
“云师妹......”
云峥得到消息，早就翘首以盼守在门口，捕捉到她的身影，一个猛扑：“师姐！”
他扑来的力度十成十，云遥却没倒退几步，稳稳地接住。他抱得很紧，云遥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或许也在害怕她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
她低下头，轻轻拍他的背：“我回来了，小六。”
云峥松开她，背过身去擡着袖子擦脸，很快就一脸如常地转回来。云遥没有多问，两人一同往宗内走去，他将这几个月的情况一一简述，虽然有些小动乱，但好在长老们都看得紧，没发生什么大事。经历这么多变故，大家也都不再如当初那么惊慌，可以应对一二了。
云遥眉头慢慢舒缓，云峥道：“师姐，你的房间我每天都有打扫，你刚回来，要不要先休息会儿？”
云遥摇头，脚步驻足在一间庭院前。她偏头望去，院中那棵梨树落了一地白花。
“......闻姐姐，这几个月怎么样？”
云峥一顿，垂下眼：“很安静，不怎么说话。”
悄无声息步入庭院，又是一年近冬，空中的水汽都结着淡淡的冰珠。木窗开了一半，云遥停在窗边，悄然看过去。
闻姝靠在摇椅上，盖着毯子。她瘦了许多，原本就削瘦的面颊更显苍白。长发松散地挽着，她微微低头，正在看手里的一本医案。
“要进去吗？”云峥问。
云遥静静凝望那道孤伶的身影，唇角微抿。良久，她移开视线：“我先去集议。稍晚些再来。”
两人又悄无声息离开。摇椅上的女子却是如有感应般，往窗边望了一眼。
长老们已经在议事厅等待云遥多时了，第一件事，就是将掌门灵钥归还给她，好像急着证明什么似的，弄得云遥有些百感交集。
双方沟通完所有情况，长老们得知她神山归来还是没有找到确切的取出神骨之法，不免低叹。又听闻她打算回溯时间到小咸峰还未被瘴气所侵时找到神谕，略微惊异。
回溯时空？简直前所未闻。
一名长老摸着胡须：“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上古巫神族有面星辰镜，叫——”
“阴阳时方镜。”云遥拿出金帛中所封存的神镜，“便在此了。”
众人静默一瞬，不由睁大了眼睛，亲眼见这面古镜，微微张嘴，倒是不可思议，渐渐的，面庞浮上希望之色。
云遥道：“只是......我还不知道启用之法。”
一人道：“既然是上古巫神族圣物，想必在其族册中有记载，去藏书阁调。”
昆仑天衍为仙宗之首，其藏书阁尽括天下万象，自然也有上古神族的史册。司籍长老静立书海前，手指轻点，灵光闪烁，化为无数细微的光芒，钻入每一本典籍。
页面飞速翻动，不多时，他道：“找到了。巫神族载册。且看。”只见他信手一挥，纸页哗啦啦作响，书中一个个烫金字符仿佛有了生命，纷纷跃出纸面，飞到空中，重新排列组合，在众人眼前缓缓浮动。
云遥逐字逐句，目光专注而认真，然而读到某处时，像是被惊雷击中，神情骤然一变，写满了错愕。
不止是她，在场众人也都面色凝滞了，缓缓看过来。
阴阳时方镜，的确如传说中那样可以回溯时间。可它既是集族人数万血魂所铸，若要开启，也需......后人的魂血为引。
云遥突然明白它为何会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掩埋封存。
回溯时间的等同值，竟是生命。
大家欲言又止，云遥紧紧咬唇，手一扬，金文如团雾气被打散。
她转身就走：“我会再找别的办法。”
云遥面色难看地回到房间，烦乱的心绪难以平复，在房中毫无头绪来回踱步。
偏头一看，神镜搁在桌上，琥珀泛光，金色与白色像河水般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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