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成泥（2/2）
那样静谧地流动，像是星辰的运转。
一个声音在脑中突兀出现：办法就在这里。
她一吸气，猛地扭回头，再也不看。
办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就不信她找不到别的办法。
“叩叩——”
忽而两声敲门，她顿步，能隐约看见窗外的纤细身影。立即收拾好情绪，将神镜用布盖得严严实实，再将乱糟糟的自己收拾一通，快步过去开门，亮出一个轻松的笑：“阿姝姐姐。”
闻姝太瘦了，厚重的氅衣下几乎空空荡荡，那张脸不知为何更白，她提着一个木匣，微笑道：“阿遥，听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你。”
云遥忙侧身请她进去，跟在后面道：“t我方才......有些事耽搁了，”她挠挠头，“正想去找你的。”
闻姝轻笑，两人在桌边坐下，云遥不着痕迹将布连同神镜一起推远了些，让闻姝的木匣有空地放。
“阿遥，让我看看。”
她听话伸手，闻姝指腹搭住她的脉。良久，那双柔和的眼睛微微望过来，云遥正要拍胸脯：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很厉害了！却听她道：“阿遥，很辛苦罢。”
那双眼睛，既为她高兴，又为她心疼。
云遥一愣，没想到她说出口的会是这个。
辛苦么？她眼睫轻颤，是很辛苦，也好疼。她记得自己以前很怕疼的，可现在好像已经疼到麻木了。
然还是将酸意憋了回去，云遥用力眨眼睛，笑了笑：“还好，不算辛苦。”
闻姝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快要笑不出来，她眼珠微转，看着木匣转移话题：“这个是什么？”
闻姝将木匣打开，整整齐齐两层药，既有瓶装的丹药，也有盒装的药膏。她道：“这些时日我闲下来的时候就会看医案。阿遥，你总是受伤，灵力波动太大，这些既可缓痛，也可进补。你记住了，这瓶白的是......”
闻姝很仔细地一一给她介绍着，木匣底层其实有一沓纸，将她说的这些都详细记录下来了，但她仍是口头上事无巨细地叮嘱。
云遥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浅淡的双唇一张一合。她心底莫名泛起慌乱，这语气她有些熟悉，也有些害怕，突然就要听不下去了。
“阿姝姐姐......”
而闻姝也终于结束叮嘱，她望着她，依旧那样平静。
“阿遥，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她将云遥冰冷的手握在掌心，轻道，“让我帮你吧。”
像是被一块烙红的铁烫到，云遥猛地从她手心挣开，想也没想，迅速站起：“不行！”
“阿遥——”
“不行就是不行！”
她十足抗拒，坚决不同意，也不要看闻姝的表情，她转过身去：“我不信，我不信只有这一个办法！一定还会别的办法，我会找到的！”
她呼吸急促得如同拉风箱，不明白闻姝是怎么知道的，但这事绝对不行。
“阿遥......”
闻姝唤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气无力，云遥转过头，瞳孔紧缩。
“阿姝姐姐！”她立即扑过去，接住她软下来的身子。闻姝口中溢出大量深红色的浓血，混着刺鼻的药味。
“怎么、怎么回事......”云遥慌了神，立即往她心口渡神力。闻姝攥住她的手，摇摇头。云遥却不管，要继续给她渡，然而神力侵入体内，才发现毒早已蔓延到心脉了。
云遥恍然大悟，大脑霎时一片空白：“你......你来之前就......？”
闻姝眼神是那么温柔，看得她快要崩溃了。云遥两只手都在发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
她紧咬住下唇，想哭却拼命忍住，将眼泪硬生生遏制在眼眶里。这些日子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哭，她是救世主，她不能让眼泪被看见，不然大家会想她是不是害怕，是不是做不到。那么多人都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她不可以软弱。
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她明白。
闻姝却轻轻摩挲她的脸蛋，就像从前那样，在安抚疼爱的妹妹。
“阿遥，不要憋着，想哭就哭吧。”
此话一落，她嘴角撇得厉害，真的哇一声哭了出来。绝望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流，肆意奔涌。
血淌了一地，神镜感受到魂血的气息，颤动愈发剧烈，将这些血液深深纳入镜中。看着闻姝愈发苍白的脸，云遥起身要去砸了那面镜子。
闻姝那么虚弱，但拉住她的手如同铁钳，将痛哭的少女抱进怀里。
云遥被绝望吞没，不住哭喊：“为什么无论我做什么！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为什么一切都在朝预定的轨道行进。到底要她，到底要她怎么做啊！
“阿遥你忘记了？萧祈年还活着，我跟你说过的。”闻姝贴着她耳边，她的声音变得微弱，但仍努力道，“不要怕。这些不是那个人决定的，是我们自己，是我们自己决定的。”
“不、不要......”
闻姝松开她，盯住她的眼睛。时间不多了，她要让她冷静：“阿遥，我愿意的。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帮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云遥哭得更厉害，狠狠抹了把狼狈的泪脸：“我......”
闻姝温言如往昔：“阿遥，哭只是一种情绪。就像人高兴了就会笑，生气了就会怒。那不代表什么，不代表软弱，更不代表你会输。”
“你可以恨、可以怨、也可以哭，可以怕，你可以做一个爱掉眼泪的救世主，谁说这样不行呢。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没有人有任何资格指责你，你已经很勇敢了。阿遥，你比我们想的，还要勇敢。”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血流得越来越多。云遥泣不成声，紧紧贴着闻姝的怀抱，抱得比她还用力，似乎用这样的办法就可以阻止她的离开。
“阿姝姐姐......我要保护你的，我......我答应过哥哥，要好好保护你的。”
听见这个名字，闻姝眼眶湿红，她轻抚云遥溢泪的眼角，声音微微哽咽：“我明白......我也…很想他。所以......我得好好问问，为什么不告而别。”
夺目的光耀占据着整座房间，云遥背后，吸足血的神镜变得数倍大，镜心琥珀已有一人之高，一条通道若隐若现，跃跃欲试地要吸纳走靠近的一切物体。
闻姝失神地望着，须臾，她笑了笑。
“好了。阿遥，该动身了。”
她气若游丝，却是地将满脸惶恐的她狠力一推！
“闻姐姐——！！”
云遥声嘶力竭，被推入镜心，巨大的吸力使她无法抗拒，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一切扭曲变形，包括闻姝那张已经白到不能再白的脸，她脸上的柔软笑意，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