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明（上）（2/2）

心底不由升起一点雀跃，先前再痛再累也都值得。然而，她还来不及露出些许笑意，就闻一声轻笑。

“你的力气，比你哥哥，差得远了。”

目光缓缓上擡，帝鸿笑着，舔了舔唇角的血渍：“味道也不怎样。”他眉头轻扬，所有溢出的血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他一点痛色都无，仿佛刚才不过逗弄而已。

随后，他握住了逍遥。

怎么、怎么会......

他含笑，指尖轻轻一弹。

“啪！！”

这把以罕见玄冰铁所铸的最坚固的轻剑，就这么轻飘飘地......碎掉了。

下一秒，一声短促而惊悚的闷声。

云遥身体猛地一颤，她错愕地缓缓低头，看着那只穿透她胸膛的手。

她大大睁着眼睛，疼感甚至变得迟钝。

“是啊，几千年了。”

“现在的我，又怎么会和那时的我一样毫无长进？”

帝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淡的、不屑的轻笑，他收回满覆鲜血的手，手心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我方才说了，你已经错过最舒服的死法。”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炼狱。”

他轻轻一推，她坠入那片沉寂的海洋。

......

视线逐渐模糊，她的身体很沉，不受控制地往海底深处坠去。

波光粼粼的海面离她越来越远，双手无力地挥动，却抓不住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

那一点微弱且虚幻的光亮，再也触碰不到。她只能不停、不停地下坠。

海水冰凉刺骨，曾经埋藏的成千上万的尸骸，早已被岁月腐蚀，可临死前的怨念却永远地留在这里。

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啸，仿若无数双手，紧紧地拽住她，拼命往下拉；又像沉重的锁链，牢牢拴住她，无处可逃。

她试图挣扎，逃脱这可怕的漩涡，却发现自己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数以万计的怨念争先恐后往她身体里钻，毫不留情挖出她最害怕、最悔恨的回忆。故人的鲜血、耳边的哭喊、滔天的硝烟、冰冷的尸身。

愤怒、沮丧、恐惧、懊恼、痛苦、怨恨、哀愁、内疚、绝望......她好想要尖叫，可她发不出声音。周围的黑暗越来越浓稠，压迫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好像在进行着一场漫长的长跑，一圈一圈、耗尽了力气，却发现怎么也无法抵达终点。

无尽的绝望与痛苦将她深深吞噬，所有的声音突然消失不见，甚至水流声也静止。

她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真的好安静啊。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周遭一切变得灰暗而模糊，她迟缓无力，被孤独与寂寥包围，所有的声音，景色，气息t全都离她远去。

怎么办，她已经累得没办法再站起来了，真是......对不起。

云遥缓缓闭上眼。

忽然，一声轻轻的：“阿遥。”

......哥哥？

她迷茫地睁开眼，很快又疲惫地合上。

不够，这一个声音，太微弱了，不够的。

可下一刻，又有两道声音。

“阿遥！”

“傻丫头。”

是阿蛮，还有玄宿。

这两声后，她听见越来越多的呼唤。

“云姑娘。”

“云遥——”

“遥遥。”

“云师妹。”

“云小遥。”

“少夫人！”

“阿遥阿遥阿遥！”

“阿遥快来啊！”

数不清的呼唤交叠，越过冰冷的海水，为她指引着回家的路。

云遥睁开眼睛。

她轻轻伸手，以为触不到那一点亮光，却握住了一只手。

这只手是如此有力，牵着她，托着她、推着她，带她逃脱一切束缚。

她看不清，可她听得见，无数熟悉的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回头，不要去看那深渊，不要被怨念困住，不要放任自己坠落。

“云遥！”

这一次，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已不再需要牵住那双手。

海面的白光灼目，激得她掉出眼泪，泪水和海水融在一起，她的身体很沉，可她依旧拼命地向上游去。

她不喜欢海底。

太冰冷了。

她也不喜欢夜晚。

太漫长了。

她要将光明带回人间。

那里，有所爱之人，在等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