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明(下)(1/2)
长夜将明(下)
她奔向那道刺目的白光,而那道白光也接纳了她。
穿透光层,是一片极其纯净的世界。天空白皙,脚下的水面像一块澄澈的、没有瑕疵的明镜。
水面上,站着一名白衣女子。
明明是第一面,云遥却觉得自己已经见过她无数次了。
“摇光上神。”她轻道。
清伶的背影缓缓回头。
无法想象她在这里等待了多么漫长的岁月,等待着那些被她选中的人。
而今,她终于等来了一个人。
摇光眼中蕴着柔和的笑意,像在对她道谢。
云遥泪流满面,她努力地牵起嘴角,也那样温柔平静地注视她。
“穗禾姐姐,谢谢你。”
谢谢你,选择我。
云遥握向她伸出的手。
天地消亡。
......
帝鸿漫不经心地飘立在海面,思忖着一会儿要从哪捞她的尸体。
忽然,他的脸色变了变。只见海面倏尔出现一条急速的涡流,一道身影从中心如箭般跃出。
她停在海面上,胸口的血洞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这次他是真的有点意外了。
如野草一般的贱命,竟也这样硬?
见她还似先前那样盯着自己,好像在想着什么杀死自己的办法。他冷蔑道:“我早就说过——”
“六界之内,万法无用。”她回答。
“既然知道......”帝鸿说到这,眸光突然一变。
云遥的手,已经缓缓摸到了后脖。那里,有一块轻轻的凸起。
她的眼中,闪着疯狂而决然的光。
下一秒,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呼号,每一个音符都被痛苦浸透,令人心颤不已。
清光吞没整片黑白世界,墨点重新化为人影,帝鸿被这光逼退百里之远。
等他撤下护目的手,清光淡去,少女已然倒在血泊中。而她的掌心,死死握着一截莹白剔透的玉骨。
从容如他,也无法不被这一幕决绝的死意所震撼。
可她又撑着自己站起来了。
她连剑也没有,只能一点点撑着自己。尽管这样,仍然站了起来。
“我......明白。”每一个字音,都伴着血沫飞溅,“我一直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没有神骨,我进不了归墟,不会天火,没有重目……”
“我的力量有限,我......对上你,毫无胜算。”
“可你有句话,说得......不对。”
帝鸿眼角微微收紧,望着声音由几不可闻的微弱到逐渐有力的少女。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她有教她何为离别的师父,有抱住她说她只是云遥不是任何人的朋友,有以命试错、为她争取一口喘息之机的哥哥,有最后一刻还在告诉她可以哭泣的师姐。
以及,握住她的手捅进自己胸口,跟她说,再信她一次的师兄。
还有很多很多,虽然萍水相逢,却也努力送她一程的人。
在这条路上,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她看过去,帝鸿有片刻失神,仿佛在许久以前也见过同样的眼神。他莫名生出一股慌意,而这慌意带起的怒气,让他掀起猛烈的刃风朝她砍去。
忽而一道金光破空疾至,迅猛的剑气将刃风截停。
随后,这把重剑,温顺地停在云遥面前。
那件事太过惨烈,对这样的剑灵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就算不自行封剑,也不会再执行一把剑的使命。
她没有想过赤霄还会回来。
剑身微微颤抖,似乎仍在抗拒、逃避、甚至恐惧。可它谨记主人最后的嘱托,要不顾一切保护他最重要的亲人,寸步未退。
她伸手,赤霄在她手中发出低沉的剑鸣,握住剑柄,似乎还能感受到云湛掌心的温度。
眼泪疯狂地流出,撑住赤霄,她站得更稳。
“我知道,六界之内,万法无用。但——”
“没有神骨的我,亡故多年,也算是堕落六界之外的怪物。”
云遥浑身都在发冷,可她心底却很热,有一团炙热的烈焰要喷涌而出,她笑着,笑出了眼泪。
她望着他,一字一句:“那么这样的我,有没有资格杀死你?”
她疯了。
没有心脏还能站在他面前,只可能是神骨的作用。她现在却连神骨都祭出,完全是在透支最后一点生命。
然而他来不及反应,看见她开始比划起熟悉的结阵手势,他再也无法维持镇静。
山崩海啸的镇压之气袭向她,却被半成的星阵牢牢挡在外面,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
帝鸿暴怒:“把神骨给我!”
“灵魄、玲珑心、情丝、还有这最后的神骨。”她轻轻启唇,“闻姐姐说,你想要复活一个人。”
至于是谁,并不难猜。
“可惜,她没有选择你,从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帝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几乎已经扭曲。
“她曾也想帮你进入六界轮回,可你不信她,你不愿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你要继续做你的混沌之主,如此也罢,但你偏偏兴风作浪。你毁了她所在乎的一切!这样的你,怎么还能妄想她会回头选择你!”
“你还不明白吗?”云遥笑了,她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从始至终,不被选择的人,一直都是你不是我!!”
话语间,乾坤袋口破开,神器们受到星阵感召,像一团团光飞向天际,沿着特定的轨迹,各自归位。
帝鸿面色铁青,凶狠的眼神恨不得立即将她掐死剁碎,周身混沌之气汹涌膨胀。但不论他使用什么办法,都无法突破星阵漫下的屏障。
他吼了什么,云遥没有听见,手中玉骨化作星点白光,犹如天神撒下的银屑。她擡头望去。
阴阳更叠,星辰轮转。
生息往复,恒无绝期。
一声声来自远古的低吟,将相隔数千年的两幕交叠,被遗落的力量从归墟各处吸入星阵。
一束光从星阵阵心散出,注入她眉心。
依旧是令人震颤的巨疼,可她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平静。
“我心我道,与天长存。”
她阖上眼,声音消散,最后一个结印落下。
......
赫连铖踩住苍流的肩膀,将刀拔出,他犹睁着眼睛,似乎不怎么甘心,只是再不甘心,那双眼睛还是渐趋灰蒙。
苍海军阵脚大乱,墨海军势如破竹,以雷霆之势迅速掌控战局。
斑驳的血渍顺着眉骨往下滴,赫连铖将苍泽的脑袋丢下,转身离开。
忽然之间,狂风大作,惊雷炸响。只见一道璀璨烈日般的光芒,裹挟着犹如洪流的神力,以排山倒海之势穿透虚空,所经之处,天与地都在摇撼。
众人纷纷擡手遮住眼睛,却仍被这光芒穿透指缝。
如此充盈的力量令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颤抖,修为弱的妖魔,甚至来不及呻/吟便被碾碎。
墨辽眉头紧皱,急促地令大家撤退,一边紧张地看向前方黑衣男子:“殿下!”
赫连铖却定定看着那处,哪怕双眼被光照得血红。
漫天的光文交织,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自苍穹之顶迅速向下扩散。
神族的结界,又一次降临人间。
归墟已经完全合拢,重新沉入地阶,而从其中迸发的华光里,有两道血色身影,落在了青云t峰顶的莲花台。
墨辽话未出口,眼前人已经闪身奔去。
血顺着莲花台地砖的纹路蔓延,一人站立,一人倒地。站立的人,抹去垂泪,提剑上前,猛力擡起手,剑刃直直捅下去。
这次帝鸿无法再像雾一样散开,他被结结实实钉在台面。
血渐渐沿纹路溢出台边,漫下了石阶。见这血迹,赫连铖喉咙发紧,思绪一片混乱。他魂力耗尽,没有办法再御风,一路疯了似地疾步向上。
终于冲过最后一步台阶。眼前,云遥侧身站着,帝鸿躺在地面,胸口被赤霄贯穿。
他松了口气,慢慢走上前:“云遥......”
帝鸿睁着眼睛,这种痛感对他实在很新奇。他对死亡毫无概念,他本来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轮回。
只是他露出一点少见的困惑:“我......不明白。你明明可以重新选的......”
乱糟糟的人生,为什么不换一种——
“我愿意。”她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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