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蒙蒙（2/2）

思及此处，余砚又看向身侧身着大红嫁衣的少女。

邬斯衡还牵着少女柔若无骨的手，未曾松开。

而大殿之上跪着的李承玮身穿的是与少女同样的嫁衣，这个场面很容易被不明真相之人曲解成另一个意思。

李承玮终于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座位上坐着谁时，张狂大笑，道：“邬斯衡，你居然真的没死！”

“你为何笃定我会死？”

少年淡淡道。

李承玮答非所问，自顾自道：“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为何会站在我那个无能的弟弟那边，本殿才是英世之才，你们都瞎了吗！”

他扫视着周围的朝臣，最终目光落在红衣少女身上。

他奸淫一笑，道：“不过幸好，我娶了你的妹妹，倘若我死了，你妹妹也得跟着我去死。”

如他所料，邬斯衡一听到这句话，脸色立刻阴沉下去。

他如同抓住了把柄般，笑得愈发狰狞，继续道：“她生是我的妻，死是我的鬼！夫妻本该同生共死，她就得永生永世伺候我……”

李承玮还没说完，被余砚狠踢一脚，吃痛高呼。

身上被粗绳磨砺过的婚服也因此沾满污泥浊水，脏乱不堪。

本来邬斯衡并没有过多在意李承玮的话，但他明显感觉少女的手紧了紧。

他掀眼去看，发现沈云降望着李承玮，微微蹙眉。

那双眼，此时装满了别人。

他猛然握紧她的手腕，逼她回过神来看他。

“坐下。”

沈云降看了看周围，似乎并没有能让她落座的椅子。

她犹豫时，少年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大手扣紧她的后颈，吻上她的唇。

她倏然瞪大了眼。

比起武安侯府门前的荒唐之举，这才叫真正的众目睽睽。

她双手撑住扶手，在邬斯衡放开她后，全身抖如筛糠。

在她身后，便是李承玮震耳欲聋的狂言妄语：“好啊，你们都看见了吧？邬斯衡啊邬斯衡，自诩光明磊落、高风亮节，背地里与亲妹茍合，成鹑鹊之乱！你们以为流言当真只是无稽之谈吗？错了！一切都有迹可循……”

沈云降埋首于邬斯衡的肩膀，几乎不敢再听下去。

“夺人妻，乱人伦，你们还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吗！？”

一个将死之人的话，在群臣自认的救世主面前，本是无足轻重的。

但这事早在他们心里埋下了种子，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沈云降此时只能躲在邬斯衡怀里，余光瞥见自己身上的，血红的嫁衣。

荒诞至极。

但她紧接着，就在如雷的心跳声中，听见少年在她耳边道：“证明给我看。”

证明？证明什么？

她被邬斯衡扶着站起来，朦胧间，手中被送上一把长弓。

金丝蟒纹，硌在她手心。

她面向的是整个大殿，唇瓣被邬斯衡那一吻染得粉红，颤着眼睫看向跪伏在地的李承玮。

“皎皎，”他从箭篓里拿起一支鹤羽短箭，递给她，“杀了他。”

沈云降偏头看向他，鬓边的黑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脸颊两侧，形容狼狈。

她眼中求饶之意明显，她是绝对不能做这种事的，她从来没有杀过任何人。

她不能容忍自己手染他人的血。

但邬斯衡却视若无睹，两手扶起她的臂膀，替她摆好射箭的姿势。

就像小时候，她被迫和邬施琅比试时，他不愿让她认输，强势地让她摆正姿势那样。

少年身上的血腥气与雪竹香相伴涌来，而沈云降茫然无措。

李承玮也被挟制而起，露出宽阔的胸膛。

但面对瘦弱少女手中的弓箭，他不屑嗤笑，道：“就凭你？”

随着箭头准确无误对上他的心脏，他更是眼中闪烁起兴奋的光芒：“来，爱妃，杀了我，给我陪葬，跟我同葬！”

如此狂悖之词简直不堪入耳，沈云降却感到t全身的冷气无孔不入，僵硬得动不了一分一寸。

“皎皎，杀了他。”

邬斯衡的力度不容反抗，迫使她慢慢拉开弓，“我就相信你。”

沈云降彻底懂了。

邬斯衡是在逼她，与他之前的亲吻异曲同工，都是在发泄怒气。

“杀了他。”

她的理智被他的声音牵引着，不用邬斯衡再帮她，她也能瞄准那人的胸膛。

她本就是数年前射礼上的佼佼者，这十多年来，都没人能打败她。

可李承玮依然不相信一个弱女子会用弓箭，紧盯着那个红衣雪肤的少女，癫狂地笑：“来啊！杀了我！”

一旁一直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拦下邬斯衡的余砚慌了神，大步向前，即将迈上高阶的一刹那——

鹤羽凌飞，疾驰破空。

那支箭精准刺入李承玮的胸膛，张狂的笑还停留在他脸上。

群臣惊呼，而始作俑者面上冷若冰霜，置若罔闻。

无人窥伺之处，一个身影于暗夜中隐去。

下一秒。

弓箭依次落地，少女毫无预兆倒了下去。

这场变故来得始料未及，等群臣皆反应过来，少女已然落入邬斯衡怀中。

余砚还想说什么，而邬斯衡只是冷淡睨了他一眼，缓步迈向殿外深夜缭绕的寒雾之间。